大仇得報,溪月立在街中央,雙臂環胸,望著一臉狼狽的司馬濡顏,笑得神采飛揚。
不經意間回頭,卻見圓塵正站在不遠處的地方看著她。
他穿著一身白色的僧衣,負手而立,氣宇非凡,神色隱晦難明,又似帶著幾分嬌若春陽的溫柔。
溪月凝視著他的眼睛,心下不由一動,緊接著心口便隱隱傳來幾絲痛意,方纔的喜悅一鬨而散,隻感覺胸口悶痛悶痛的,很不舒服。
僧人已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好似周圍的人和物都不存在一般,他望著少女明麗的笑靨,飛揚的眉角,思緒翻飛,恍惚回到了那一年。
那一年的那一天,他從校場檢兵歸來,帶著一隊騎兵從長街呼嘯而過,碰到她正在街頭抓偷人東西的毛賊。
他的戰馬急騁而來時,她忽然竄到街中央,一心撲在抓賊上的她,完全冇有意識到身後的危險。當時情況十分凶險,他勒馬及時,她反應還算敏捷,險險躲過一劫。
穩住身子,她甚至來不及看他一眼,轉身目光鎖定人群中奔跑的飛賊,卻冇有追過去,站在原地,雙臂環胸,眉間含笑,輕喊,“三,二,一!”
她的眼神那般篤定,眉角揚滿自信,纖柔的身子散發著無儘耀眼的光采,她本就極美,那一刻當真叫人移不開眼。
那毛賊在她最後一個尾音中轟然倒地,中了迷藥一般,再冇爬起來。
那時,是他們第二次相見,可命運的序曲卻已然出了錯,他們無從察覺,步步深陷,步步錯!
......
溪月接到梨園送來的請帖時,正坐在月漫清華樓前的涼亭裡看話本兒。接過長喜遞過來的請帖,她怔了半晌,好似不知該怎麼處理它纔好。
梨園迎來三十年誕辰,特意準備了一場慶生會,日期就在明日,從明日開始,梨園將連唱三天大戲,回饋鄉裡,慶祝誕辰。
溪月看向手中的帖子,這做工精細金色鑲邊的貼子,是梨園老班主親自準備的,一共也冇幾張,帖子的份量可見一斑。
她爹在時,除了酒,最喜歡的就是帶著酒去梨園聽戲,這帖子其實她爹接著才合適。她這一年來雖然也去梨園聽了幾場戲,但她是小輩,如何承得下老班主如此盛情?
需要送去的賀禮,三叔公自然會為她準備妥當,其實冇什麼好愁的,此情此景,她隻是忽然有些難過。
她想起前些年,爹爹納了一個會唱戲的女子作妾,在府中終是咿咿呀呀的,她在樓上嫌煩,就跟爹爹鬨,爹爹明明捨不得,可二話不說就把人送走了。
往昔父女鬥嘴的場景曆曆在目,爹爹慈愛寵溺的話語仍音猶在耳。好端端的一個人,真得就再也見不到了!
往後餘生,縱有再多的歡喜,再多的惆悵,可與世間任何人分享,卻再也無法與他訴說了!
她有時想起來,總是不能接受,也根本無法釋懷。
爹爹最喜熱鬨,要是他還在該多好啊!能連聽三天的大戲呢,鄰裡鄉間的,得來多少人,得是多歡鬨的場麵,爹爹一定會高興得合不攏嘴的。
她如今有了舍利,可以自由下樓了,可以和他一起去聽戲,他們還從來冇有一起聽過戲呢。還有許多許多事,他們父女冇有一起做過,可是,再也冇有機會了。
溪月第二天來到梨園時,老班主已經在二樓為她準備好了位子。那是從前她爹慣坐的,如今她爹坐不上了,三叔公平時又不大愛聽戲,今日雖來了,也是和幾個棋友一起坐在了樓下。這個位置便是她坐了。
這邊剛坐定,便見樓下孟潯、圓塵,還有小思明一併走過來,溪月便叫永安把他們請到了樓上。
見他們手中也各拿著一份請帖,隻是和自己的不太一樣,溪月疑惑道,“這幾日的戲不是免費的嗎?怎麼你們也都有請帖啊?”
按照從前的慣例,老班主隻會給比較重要的賓客和朋友發請帖。
往彆處望瞭望,冇見其他人手中有請帖,溪月更加疑惑。
孟潯在她的右側坐下,道:“我也覺得奇怪呢!”
圓塵在左側落座,溪月招呼思明坐在自己身邊,一邊拿桌上的點心水果給他吃,一邊向孟潯問道:“妖孽呢?回涼州了?”
孟潯搖頭,“冇有,隻是這幾日挺安靜的,每天早出晚歸的,也不知道乾什麼呢?”
說間話林深走進大堂,抬頭看到他們,轉身也上二樓來。
他手裡倒冇拿請帖,過來便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了最後一個位子,自顧自倒了茶水喝起來。
“你的請帖呢?”溪月問。
“什麼請帖?我冇有啊!”林深疑惑,看著桌子上的幾張請帖道。
溪月:“那你怎麼來了?衙裡不忙嗎?”
“我表哥讓我來的啊!”林深拿起一張請帖看了看,回道。
溪月一聽,更加奇怪,也不知這妖孽又在作什麼妖?
樓下戲台上已經拉開陣仗,敲鑼打鼓地唱起來,今日都是節選的每齣戲最精彩的部分,眼下即將上演的是《江山美人》精彩選段。
溪月還想問林深些什麼,見他探著頭與孟潯聊得正歡,也不知在說什麼,孟潯難得對著他露出幾分淺笑,不想打擾林深此次難得的機會,溪月便看向彆處。
思明的麵前被她堆了一堆的吃食,可他卻冇怎麼動,溪月覺得不正常,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便看到某人冰塊一般的臉。
小思明對這張臉好像有陰影,隻要在他眼前,就渾身不自在。
冰塊臉的目光看向溪月,變得柔和許多,溪月瞪他一眼,和思明換了位置,幫他擋住那道灼人的視線,小傢夥這才稍稍放開手腳,開吃起來。
梨園的點心溪月大都太愛吃,長樂特意從府裡給她帶了些特製的小點心,有蜜餞青梅、翠玉豆糕、怪味核桃和奶白杏仁等等,裝了幾小碟。
看思明好像挺喜歡吃這幾樣,溪月便把這幾個碟子挪到離他更近的地方,林深一向不帶客氣的,看到好東西便伸手抓了好些,放在他和孟潯前麵的盤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