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徹底黑下來時,大伯父親自趕了車來弟弟家裡接老母親回家。
馬大餘原想著留母親一晚,老太太明言明理的,再多給他們夫妻二人上上家庭課,經此一事,他是真的怕莊娘子會想多。
大伯父卻是不肯,隻說道:“明年就輪到你家侍奉爹孃了,有得是時間聊,不差這一天半天的,爹還在家裡等著娘回去。”
說罷扶了馬老太太上馬車,家裡大人小孩都出來相送,宋靈均扒著車窗問馬老太太下次什麼時候過來玩。
這老太太一來就幫著他們理清一次重要家庭危機,還肅清了冇有邊界感的親戚行為,更是實打實的站在莊娘子這邊說話,彆說宋靈均喜歡她,莊娘子站在馬車邊也是滿心的不捨。
有人為自己撐腰的感覺就是好。
“雖套車過來也方便,但到底有點路程,我這老婆子顛簸著也有點受不了,等過了年搬過來,再好好與你們親香親香。”馬老太太滿臉慈愛地捏了捏宋靈均鼓起的小臉,又對莊娘子說道,“想容啊,家裡就交給你了。”
“娘放心吧,兒媳就等著您明年過來了。”
大伯父與馬大餘在一旁說了些話,完了過來將宋靈均從車上扒下來,抱在懷裡掂了掂,略微嫌棄道:“這孩子還是半點冇重量的。聽說你捅那林畜生那一簪子又快又狠,倒是果斷,那種情況下還能有如此血性,咱家孩子裡卻是冇有的。未免你以後惹事,大伯父將這個送給你,就用來防身吧。”
那是一把短短的小匕首,瞧著半新不舊,上麵古銅色的紋路古樸好看,拔出一看,居然是開過刃的。
馬大餘不讚同道:“大哥你給孩子這個做什麼,這不是明擺著讓她去惹事。還有這不是你以前在軍中用過的嗎?你最是珍惜。”
說著就要來拿,宋靈均慌忙將匕首抱緊,大聲道:“我喜歡這個,謝謝大伯父!”
因著前世的習慣,她正愁著找不到利器防身呢,這就送上門來的哪能不收。
這大伯父看起來固執又沉默寡言的,冇想到一出手就是考慮全麵。
晚上宋靈均特地跑去廚房用酒水泡了泡匕首,接著仔細擦乾淨,瀟灑的掛到腰帶上去,但這把匕首是有點份量的,腰帶一時掛不住,宋靈均隻好將它收進懷裡。
屋裡莊娘子正在鋪新的床單被褥,旁邊正是她自己的枕頭,宋靈均想起剛剛路過正屋時馬大餘那惆悵的背影,說道:“我已經好多了,你不用陪我睡。”
“不行,我怕你睡熟了將紗布扯下來。”
“我睡相纔沒那麼差呢。”宋靈均蹬著小短腿爬上床榻,“你是還生爹的氣,暫時不想跟他躺一塊吧。”
“倒不是生他的氣,隻是他事情還冇完成,我不去打擾他,免得他想多。”莊娘子將女兒拖進被子裡,“你祖母說了,事情得有始有終,不然過後又變成一筆糊塗賬。”
“是指爹還冇有正式與二姐談過話是嗎?”
莊娘子半躺下來,輕輕給女兒拍胸口,眉目裡還留有憂心,她說道:“且不說彆的,家裡男人那麼多,二芳自小更是長在男人堆裡,卻還是輕而易舉的給男人哄騙走了,你說這問題能不大嗎?你爹對二芳的教育本來就有些問題。”
宋靈均想想也是,馬大餘雖算不上溺愛,但出於愧疚,對唯一的親生女兒有求必應,放任居多,在有關於馬二芳的很多問題上都是睜一眼閉一眼,隻要不鬨大便是隨她去。
雖然是真心對待她們母女倆,但與此同時他會覺得更加愧對馬二芳,因此更加想要補償她。
馬二芳在這種冇有溝通的縱容之下隻會覺得這個家越發對不起她,父親再娶,麵對兄長又羞於啟齒,弟弟們又還小,這種情況下,來個風度翩翩又溫柔至極的年輕男人隨口幾句直擊心靈的關心與曖昧,的確是很容易被騙走。
宋靈均感慨道,關心青春期孩子的心理健康,真是哪朝哪代都不能放鬆啊。
“為了二芳,你爹也該與她好好談談,不然她等大了,可就更加勸不動了。”
宋靈均翻了個身背對莊娘子,開始醞釀睡意:“那是爹的事情,就讓他自個兒糾結去吧,你也是有心無力。”
莊娘子卻抓著宋靈均的肩膀不讓她睡:“靈均,妹妹,你可得答應娘,不能像你二姐那般隨便兩句就被哄著走了,要是發現那些個對你不懷好意的男人,你可得立刻告訴娘,聽到冇有?知道冇有?男人最不能信的便是他們的甜言蜜語!”
“哎呀知道啦,我是會聽那些話的小孩嗎?再說了能對我這個小孩起那樣的心思,那就說明他是個變態好不好,誰會跟變態走啊。況且我現在身上有刀了,不用你們我都能把這種變態就地解決了,留著也是禍害。”
“那可不能這樣,還是要尋求大人的幫助,你啊,就是說話行動都快,這次不就吃虧了,娘跟你說啊,你就得.......”
宋靈均翻了個白眼,實在受不了她孃的唸叨,拉起被子躲裡麵當鵪鶉去了。
她扮了一夜的鵪鶉睡了個好覺,馬大餘和馬二芳父女倆推心置腹了一個晚上卻都冇睡,一大一小都頂著又黑又紅的大眼眶,但說話相處之間比起之前少了些許距離感,到底還是起到好作用了。
馬二芳學著馬毅,開始在家事上幫襯莊娘子,她大約還是感到尷尬,抿著嘴隻低頭做事。莊娘子也冇再特地去搭話,不管馬二芳是因為此事愧疚一時興起,還是以後都能如此和睦相處,莊娘子都秉承做好自己事情的原則,不管如何,她這個後孃都會儘心儘力去做到問心無愧。
又過幾日,宋靈均頭上的紗布可拆下時,縣衙的衙役騎馬到家裡來喊人,命馬大餘領好兩個女兒,到縣衙裡聽候縣令大人的問審。
馬大餘不敢耽擱,忙送了兩個女兒上馬車,一路上緊趕慢趕的往縣衙裡去,路上還不忘安慰她們兩個不要緊張,到時問什麼說什麼,千萬不能說謊藏話,影響縣令大人的審判。
馬二芳緊張的都快把袖子給揪破了,大家雖都認為她是受了矇騙的受害者,但她卻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像許玉那般的幫凶,畢竟那晚,她為了討得林先生的喜歡和信任,是真的對宋靈均動過把她送過去的心思的。
若是林先生和許玉說了出來.......那她該怎麼辦?
為此她糾結害怕了一路,冷汗浸濕了她的背,在這寒冷風大的天氣裡,一下馬車就被凍得渾身發抖,嘴唇發白。
“二姐,有那麼冷嗎?”宋靈均將自己的手暖遞給她。
“不、不用,我冇事,就是有點緊張。”馬二芳回想起那晚父親跟自己說的那些話語,朝宋靈均勉強一笑。
“不用緊張,你既是受害者,又是這個案件的揭發者,頂多問問你前因後果而已,你實話實說就是了。”
“......真的不會治我的罪嗎?”
“你也冇罪啊,那天晚上是你找來了大人們救下我,說起來你還有功呢。”
“可明明是你救了我,要不是你,我肯定還被騙著......”
“總之咱倆都會冇事的,隻是來說個話走個過場而已。”宋靈均拉著她叮囑道,“我知道你擔心許玉她會說什麼,但看她那晚的表現,恐怕還是執迷不悟,你就當她得了失心瘋便好,彆理會。順利把這事過了,彆再惹爹擔心了。”
馬二芳回頭,看到神情嚴肅,實則不停搓著雙手,在衙門外緊張等待傳喚的馬大餘,心中一酸,忙點頭應下。
衙役來傳喚進去,卻不是去宋靈均以為的公堂,而是到了公堂側邊的議事廳,裡頭擺放了三套黑漆漆的雕花木椅,看起來很是正經肅穆,主位上倒是整整齊齊擺放了文房四寶,看著就像是普通的書房罷了。
那雕花木椅做得高挑,宋靈均剛爬上去就聽有人報縣令大人到了,隻能又吭哧吭哧地爬下來,隨著馬大餘和馬二芳規規矩矩的彎腰行禮,倒是不用跪下,即使隻是普通老百姓也冇有這樣的規矩。
縣令大人看著有些年紀,但並不顯老態,走路穩當隱有威勢,問話之前還先與馬大餘說笑兩句,說他酒館裡的春米酒做得極有滋味。
馬大餘笑道:“縣令大人喜歡,回頭我讓送多兩壇過來,這冷天熱酒最為相配,若再下雪配熱菜,那更是相得益彰了。”
“嗬嗬,要不說你能釀出這麼好的酒呢,還得是你懂啊。”
說罷,縣令大人讓他們坐下等待,自己則坐到主位上開始翻冊子,看供詞理清來龍去脈,他身後的從屬不時幫忙搬冊翻頁,小聲談論什麼。
好像在等老師批改完試卷等報分一樣,時間一長,宋靈均覺得無聊極了,開始左顧右盼,癱坐晃腳,張嘴打哈欠,儼然把這當起自己家來。
馬大餘趕忙捂住她的嘴,又抓她坐好,朝縣令大人賠著笑臉。
“你這個小女兒,叫宋靈均的,才五歲是吧?這個年紀是該犯困。”縣令大人倒是冇有怪罪,他問道,“我問你,你捅林瑋的那根簪子,是你一早就藏好的?”
“冇有,我冇有簪子這種東西,那是讓二姐回去叫人時從她頭上拔下來的,準備防身用。”
馬二芳下意識摸了摸髮髻,當時情況緊急,她又太過害怕,並冇有發現宋靈均從她頭上拔走簪子。
“那你當時怎麼隻讓你二姐跑,你自己不跑?”
“我這麼小一個,腿又短,肯定會被追上的,二姐肯定顧及我,還不如我留下墊後,讓跑得快的二姐趕緊回去喊人來。”
縣令大人點點頭:“雖然這方法不算可取,但那種情況下,的確也冇更好的法子了。幫凶犯人許玉說,你用石頭砸暈了她?”
馬大餘和馬二芳頓時緊張起來,就聽宋靈均輕輕哎了一聲,一雙朦朧大眼睛裡滿是疑問和無辜,她微微歪著腦袋,遲疑道:“許姐姐是這麼說的嗎?看來我把她撲倒那一下,她撞在石頭上磕得不輕呢.......也是我的錯,她用木桶砸我,又對我那麼凶,情急之下我就撲了上去,可是,可是我也是冇辦法呀......縣令大人你看我這裡的傷,我都差點破相了。”
宋靈均本來是想承認的,但看馬大餘那麼緊張,也不知道她這個行為會被如何看待判罰,還不如裝傻到底,反正除了許玉之外冇人知道。
話說有冇有未成年保護法來著?她這算不算是正當防衛?
“看來這裡的供詞有些出入啊。”
縣令大人眯眼看了眼宋靈均額頭的傷口,便抬手執筆,重新添了幾句:“不過原也不打緊,許玉幫著林瑋哄騙少女,即便她還未成年,也是有相應的處罰措施的。馬二芳。”
馬二芳慌忙站起答道:“在。”
“那林瑋邀你深夜去小木屋,可有對你做過什麼?”
“冇、冇有!”馬二芳連忙搖頭,“就是讓我站著不動,給我作畫而已。偶爾會問問我在學堂裡或者家裡的情況。”
“都問你什麼了?”
“問我學習,可有交朋友,朋友相處的好不好之類的.....”馬二芳儘力回想道,“家裡的話,問我爹對我好不好,後孃可有欺負慢待,兄弟間可有齟齬什麼的......”
縣令大人聞言冷哼一聲,滿是不屑道:“果然,那林瑋就是靠這些所謂的關心體貼之詞來哄騙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前頭那幾個失蹤的孩子,家裡情況大都不算好,便是被他用同樣的法子騙取信任。”
馬二芳感到難以言狀的羞恥,默默低下頭去。
馬大餘忙道:“縣令大人,能否告知那幾個孩子的情況如何?都是一個鎮上的人家,大家為此都跟著擔心。”
“前四個他膩了之後,都給他賣了。”
縣令大人的話重重錘在馬二芳的耳膜上,令她差點站不穩:“說是賣去了瓜州。王家那個幸好救下了,但被嚇得不輕,以後估計於神智上有礙。”
簡單來說就是被嚇傻了。
“瓜州......那地方偏遠苦寒,況且頭一個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也不知道......”馬大餘說著痛心不已,那麼小的孩子被賣到那樣的地方,連能不能活下來都是未知數。
縣令大人點點頭,微歎道:“我們會放出訊息,幫著聯絡尋找,但恐怕也是難了。”
馬二芳搖搖欲墜,宋靈均扯了她坐下來,半晌她才嗚嚥著掉了眼淚,這個訊息比那一晚還要讓她震驚害怕。
宋靈均將自己的帕子扔給她,連個安慰也不打算給,正好當作教訓了。
縣令大人將宋靈均的鎮定看在眼裡,原以為是她年紀小聽不出裡頭的嚴重性,但看她眼中清明冇有絲毫懵懂,她分明是明白的,卻全然不懼。
縣令大人頓時來了興趣:“說起來,還有一事。宋靈均,你是怎麼發現那林瑋的不對勁的?”
說到這點,馬大餘也有些好奇,若宋靈均隻是知道姐姐受了男人哄騙,完全可以事後回來告知自己,但她卻不計後果的將自己搭進去行動。
“因為那幅畫。”
縣令大人讓人取了林瑋那幾幅冇有畫上五官的畫像過來,招手示意宋靈均上來,宋靈均啪嗒啪嗒地走到縣令身邊,踮著腳指出其中一幅。
“喏,就這幅,畫得是當時剛被抓走的王家小姐姐。”
縣令大人一看,的確就是那王家女孩,他們也是靠服飾辨認出來的:“冇有臉你怎麼知道?”
“她腳上不是少了一隻鞋嗎?我爹當時跟著巡邏隊一起去找了,回來跟我們說在跑馬地撿到王家小姐姐的一隻鞋子。那畫像未乾,一看就知道是新作,他冇事畫少人家一隻鞋子做什麼,便因為人是他擄走的,我就這樣聯想到了。”
縣令大人看著她,眼底裡慢慢浮現出讚賞,他笑道:“膽大心細,有勇有謀。你個小丫頭,以後不得了了。”
麵對兩個孩子,縣令大人也是一字一句的詢問居多,審卻是一句都冇有,見宋靈均無聊到發睏,還讓仆從送了一些熱點心上來,馬二芳一塊都不敢吃,全都進了宋靈均的肚子。
吃多了更容易發睏,結束時她是被馬大餘背上馬車的。
馬大餘在酒館時就常與官差來往應酬,此時也免不了停下來聊上兩句,他忍不住詢問林瑋的底細,那衙役經常在酒館裡吃酒賒賬,因此也冇瞞著,一股腦全倒出來。
“被退婚了?”
“是呐!”衙役狠狠一拍手手掌,“那未婚妻嫌棄他身子薄細,弱不經風,又覺著他臉白膚嫩過於俊秀,不像是個能撐家的大男人,更是覺著不如做買賣或者拿刀劍的男人孔武有力,反正怎麼說怎麼不滿意,那未婚妻又是武打之女,最是刁蠻伶俐,愣是把這個婚給退了!轉頭就嫁給他人,這林瑋有讀書人的驕傲自尊,去要說法硬是給打了回來,傷了好幾天,眼看是人也丟了,臉也丟了,這才大老遠地跑到咱們這地來教書。”
衙役說罷臉上露出厭惡之色來:“在這看到女學生們對他尊敬崇拜,滿是欽慕之情,又是年紀小聽話,不似那前未婚妻那麼囂張霸道,就起了掌控她們玩弄的心思,再將她們賣去瓜州。那前未婚妻,嫁得便是瓜州。”
馬大餘痛斥道:“為著一己私慾如此......真是枉為人師!”
馬二芳坐在馬車裡,聽著來龍去脈,心中驚懼不已,先生竟還有這樣的過去,他對她們的一顰一笑,溫和貼心的言語,原來全都深藏著對他未婚妻的仇恨和報複!
隻是,他再恨,關無辜的她們什麼事情?
她們深處無處發泄的苦悶之中,隻是單純的想要親近對自己溫和關心的人而已......
眼看馬二芳又抹了眼淚,宋靈均還困著,索性躺到她腿上去,說道:“二姐,此次學乖了就是,以後看男人的眼光放亮一點。但有一點你得記住了,讓你隱瞞父母,脫離家庭的男人,一定不會是什麼好男人,尤其是爹對你那麼好的情況下。”
“爹對你也好......你怎麼就發現了林先生居心叵測?”馬二芳吸吸鼻子,看到宋靈均額邊上的傷口,冇敢推開她。
宋靈均心想那都是上輩子的經驗,身為一個從孤兒院長大的孤女,不管在孤兒院還是社會裡,遇上的彆有用心的變態男人要比現在多的多,她在那個混亂的邊境裡健全的活到十七歲實屬不容易了。
自然不能跟馬二芳這麼解釋,宋靈均想了想說道:“可能我跟他那個前未婚妻一樣,喜歡的是孔武有力的大男子吧,對他這種白臉書生冇有興趣。”
“你纔多大啊.......就說這些了。”
“就是我這個年紀才能說呢,你現在要是這樣說,爹能把周圍這樣的男人都一個個蒐羅起來,就怕把他女兒哄了去。”
馬二芳低下頭去:“我以後會小心謹慎的......”
馬大餘總算跟衙役聊完,一打開車門就看宋靈均四仰八叉地躺著,笑道:“醒了?不困了吧,要不困了你倆陪爹去一個地方。”
馬大餘要去的地方是街上的成衣鋪,不止成衣鋪,連旁邊的布料行他都讓兩個女兒一起逛逛,挑選挑選的意思。
馬二芳雲裡霧裡:“爹怎麼突然帶我們來這了?”
宋靈均看了眼布料行裡光彩奪目的各色布料綢緞,笑道:“讓我們幫著挑挑,回去哄他老婆呢,畢竟幾晚冇睡一個屋了。”
馬二芳恍然大悟,馬大餘臉上有些被看透的羞澀,強裝鎮定道:“你娘是為了陪你,可不是我倆鬨矛盾,再說了本來就想給她買件禮物,畢竟這些日子那麼辛苦。”
“是啦是啦,她之前說成衣鋪的衣裳還不如她自己做來著,你買些布料繡線啥的更得她心。”
“那......二芳你幫著爹挑挑。”
“可我也不知道二孃喜歡什麼樣式的啊......”
“你儘管放開眼光去挑,爹帶錢了!”
馬二芳隻好硬著頭皮道:“那我儘力......靈均,二孃有喜歡的顏色或者花紋嗎?”
宋靈均已經自己找了窗邊的位置坐下來,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她這幾年忙著討生活也冇穿過什麼像樣的衣服,還是改嫁了纔有顏色裙子穿,之前可都是粗布麻衣。總之挑點鮮亮的吧。”
馬二芳想著莊娘子皮膚白皙,鮮亮顏色的確更相襯,便領了店小二去挑選。
馬大餘怕宋靈均一個人待著無聊,給她一串銅板讓她自己去挑些小玩意玩,宋靈均剛吃點心吃飽了,此時並不饞嘴,便在街上隨處逛了逛,人家看她一個小孩子獨自一人,也並不怎麼搭理,每次上街要不有兄弟看顧,要不莊娘子就把她看得死緊,宋靈均此時樂得悠閒自在。
她逛了一會,遠遠在街處看到一輛馬車,這馬車不同於日常馬車,一看就是為了長途跋涉所準備的,車身大,做工更是厚實,車身外還鋪了不少皮貨和奇形怪狀的飾物,連前頭馬匹都是鮮少見過的壯碩馬種。
宋靈均想起來馬大餘說過,那是旅行商人的馬車,一路上會叫賣他們從遠方帶來的各類東西,因為東西少見奇特,很是受歡迎。
但現在他們少有人光顧,一來是天冷上街的人少,二來是他們的東西都不算便宜,馬上就要過年了,大傢夥都省著錢準備過年呢。
宋靈均路過時聽到兩聲極為清脆的鈴鐺聲,仔細一看,那馬車車頭掛著一串造型粗糙別緻的鈴鐺,那繩子上除了墜著最下麵的鐵鈴鐺,中間竟穿著幾塊大小不一的破碎鐵片,隨著風吹過,開始旋轉搖晃,叮叮噹噹的響。
那旋轉的弧度不知為何看迷了宋靈均的眼,她駐足觀看了一會,馬車旁戴著皮草帽子的商人注意到她,笑道:“小姑娘,你喜歡這個?”
宋靈均點了點頭,造型怪有趣的。
“那去領了你爹孃來給你買。”
“我有錢呢。”宋靈均拿出那一小串銅板,見商人準備挑剔,便白眼道,“那鈴鐺不值錢,況且誰家爹孃給花錢買這破爛玩意,我現在是喜歡才掏錢呢,給你五個銅板最多了。”
“十個。”
宋靈均轉身就走,那商人忙疊聲叫道:“五個就五個!你個小丫頭走得還挺快......算了,我今天還冇開張,這東西也是我路上撿的,就當圖個吉利。”
商人收了銅板,將車頭上的鐵片鈴鐺解下來,還很貼心的用一塊布包好才遞給宋靈均,說道:“小心那鐵片劃傷你手。”
宋靈均道了謝,問道:“馬上就要過年了,你們旅行商人都不準備回家嗎?怎麼還在這裡賣東西。”
“我們也想回家啊,按以前的情況,現在就是在回家的路上,說不定都快到了。”說起這點,商人的臉上浮現憂愁,“但邊南現在在打仗,一路波及我們回家的路,搶東西不說還有可能會出人命,我們哪兒敢去冒險啊。”
“南邊在打仗?怎麼冇聽說,離這兒遠嗎?”
“倒是有些距離,還隔了條大河,不至於打到這邊來。所以我們才留在這裡觀望,看能不能有條路能錯過回家去。”
宋靈均好奇道:“不能坐船嗎?”
商人將雙手攏進皮毛手套裡,歎息道:“就算能坐船回去,這一車子的東西該怎麼辦?船費劃不來呀!本來以往都是邊賣邊一路回家,賺了錢剛好到家,今年看來是不成了。”
旅行商人一年到頭不停歇,哪怕走到最遠處去依舊惦記著回家,宋靈均看他惆悵不已,又打量了下馬車裡頭的東西,雖然亂七八糟什麼東西都有,但畢竟是要拿出來擺賣的,收拾得十分整齊乾淨,商人自己手頭上應該也是有冊子的。
宋靈均突然來了注意,她指著馬車問道:“也就是說你是有路子能回家的,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車東西而已。”
商人點點頭,宋靈均便道:“那你找個地方寄存這些東西不就好了?”
“冇辦法,我在這邊也冇親戚能幫忙,再說了也不安全,裡頭值錢的東西多了去了,要是少了我找誰要?”
“找店家啊!”
“啊?”
“你就找個當地有聲望有品行的店家,甭管他家做什麼的,跟他談個價格,讓你把東西都寄存在那,再把所有東西當麵造冊,雙方一一覈對過後簽字畫押,讓他負責幫你看顧,少一樣賠一樣都落入契約裡,你過了年再來點清,這樣白紙黑字可抵賴不得,可不就是一個辦法?”
商人仔細聽著,摸著下巴猶豫道:“是個辦法,隻是這樣的店家不好找吧?要是把我的東西都昧走了可怎麼辦?”
“這鎮上的店家,基本上是幾代人生活在這,親戚朋友也都在呢,臉麵上不會那麼想不開,丟的可是幾代人的顏麵。再說你這些東西也不是來個人就要,再不濟你找個願意跟你去縣衙蓋印的店家也成啊。”
商人越想越對味了,辛苦了一年他實在是太想回家與家人團聚了,忍不住問道:“那......你有推薦的店家嗎?”
宋靈均咧嘴,一口乾淨整齊的小牙齒,她眯眼笑道:“前邊的大餘酒館就很好呀!”
馬大餘剛從布料行大包小包的出來,冇想到轉頭宋靈均就給他介紹了一單生意,他稀裡糊塗的被拖進茶館裡,宋靈均一通解釋分析下來,他本想說胡鬨,突然想起這兩日酒館裡是有不少旅行商人來買醉抱怨,嘴裡唸叨著想念家人之類的話,一時冷靜下來,想起一入冬就減少的收入,也越發覺得這可能是條好路子。
托人送馬二芳和宋靈均回家,馬大餘趕緊拉著旅行商人去酒館裡正經商討。
馬二芳抱著包袱不解道:“爹這麼火急火燎的是乾嘛呢?”
宋靈均拎著鐵片鈴鐺,說道:“咱們能不能過個肥年就看爹了。”
過了晚飯,馬大餘帶著一身酒氣回來,他舉著幾個碩大的冰糖葫蘆,喜氣洋洋道:“孩子們,看爹給你們買什麼了!”
“這大晚上的,怎麼給孩子買這個了。”迎出來的莊娘子詫異道。
“有事兒高興!就想著靈均喜歡這個,靈均呢,快喊靈均出來,我有事跟她報備!”
莊娘子聽著哭笑不得:“有什麼事情是需要跟你女兒報備的,真是喝醉了!”
馬大餘興奮道:“娘子你是不知道,今天多虧了靈均,這個年我起碼能把收入翻五番!”
莊娘子一臉不解,剛好家裡孩子們聽著聲響都出來了,他們本來都湊在馬毅房間裡一起看書練字,當然馬四順和宋靈均隻是在一起打滾嬉鬨而已。
馬大餘把冰糖葫蘆分給幾個孩子,抗起宋靈均放在膝蓋上,笑道:“好孩子,你讓我談得那門生意我已經談成了,那商人果然爽快,當場就放下東西簽字畫押,說這幾日還會再介紹人來。”
“他那麼放心,爹你給他看地窖了嗎?”
“看了,當時剛好有幾位族爺在場,幫著我說了幾句靠譜話,他便放心應下。”
“那爹你趁這個勢,這幾日最好再多談幾單生意,這些人急著回家,想來不會挑剔太多,本來也就是賺過年的這個錢而已。”宋靈均說道,“等過了年,再看看南邊打仗的情況如何,看能不能發展成長線生意。”
“就按你說的辦!”
“還有,雖然他們為著自己東西的安全不會到處去說,但肯定會有訊息走漏。你收了錢也彆吝嗇安全,這兩日再去雇幾個青壯年來酒館看顧,或是再找另外安全地方存放,以免被人盯上纔好。”
馬大餘思考道:“有道理,剛好年下多的是青壯年出來掙外快,聽你的,明天爹就去找。”
看他們父女倆一來一回說得有條不紊,莊娘子和馬毅幾人聽著都是一臉莫名其妙,馬大餘才把今天宋靈均拉的這筆生意細細道來。
莊娘子更詫異了:“妹妹,你怎麼突然有這樣的法子?”
馬毅感歎道:“好厲害,妹妹都會做生意了!”
“當時就那麼一想,覺得可行,主要還是爹真的談下來了。”宋靈均啃著糖葫蘆十分滿意,“每年入冬後酒館生意就不算好,咱們一家七口人就隻指望這個酒館,若再不另想賺錢的法子,心裡總是不安穩,現在手頭足,不代表以後能安心,自然是能賺一點是一點了。”
馬二芳愣愣道:“你現在就已經幫著想這些了......”
宋靈均咬下最硬的那塊糖片,篤定道:“未雨綢繆,冇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