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娘子端著洗腳水,對爬上床但不見絲毫睏意的馬鋒和馬四順說:“阿鋒四順,你們兩個睡不著也不許鬨騰,更不許扒窗知道嗎?明天還上學呢。”
“知道了二孃。”馬鋒帶著弟馬四順翻了個跟頭,乖乖躺到枕頭上,但看眼睛就知道他精神頭還足的很。
馬毅取了被子來,說道: “二孃,你放心吧,我看著他們。”
“好,你們早點睡吧。”
莊娘子回到正屋裡,馬二芳端著小鏡子坐在床榻最裡麵,蓋了她自己的小被子,正仔仔細細的梳著頭髮,她平日裡就對頭髮十分看重,連睡前都要梳得整齊了,再用絲帶輕輕捆了放在兩邊,這樣明早起來既不會亂也不會留印子。
而宋靈均則趴在她旁邊,散著亂糟糟的頭髮渾不在意,翹著小腿隨意晃悠著,正撐著小臂在燭光下看書。
看著一派姐妹靜好,實則互不搭理。
“妹妹,這麼暗彆看累了眼睛,明天再看吧,來,擦個臉和手。二芳,你也泡個腳,這樣睡起來才暖和。”
宋靈均收了書爬起來,坐在床邊晃著腳丫,乖乖讓她娘用雪花膏給她擦手擦臉,她重新當小孩後很享受這個過程。
馬二芳則矜持道:“我早泡過了。”
“那要擦臉嗎?我這有一瓶新買的雪花膏……”
“不用了,二姑之前就給我買了。”馬二芳說著放下鏡子,背身在床上躺下來,“我要睡了,把蠟燭滅了吧。”
宋靈均仰著臉擦冰冰涼涼的雪花膏,說道 :“睡你的,有帳子又照不進去裡麵,不影響你睡覺。”
“不行,我有一點亮都睡不好。”
“彆矯情,你房間裡的蠟燭天天點到半夜,也不見你睡不好。”
宋靈均盯著馬上要起身不滿的馬二芳,眼睛灼灼有神,飽含威脅之意:“大半夜的彆惹我,若是嚇到我,我是真的會尿褲子的。”
馬二芳果然啞火,拉著被子嫌棄的躲到裡麵去,不再說話動彈了。
見女兒三言兩語就壓製住了繼女,莊娘子也不知道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她小聲道:“彆嚇唬你姐,你略大些後就冇尿過褲子了。”
“誰知道呢,這也不是我能控製得住的。”宋靈均聳聳肩,對這點倒是格外看得開,反正她隻是個小孩子嘛。
“娘瞧著你這本書好像是新的?”
給女兒抹好香香,又看馬二芳已經睡著了,莊娘子這纔有空坐到妝台前卸簪子梳頭髮。
她自改嫁進馬家,髮髻上也有兩支像樣的簪子了,宋靈均知道馬大餘還給她添了其他金銀首飾,但莊娘子並不怎麼戴,隻仔細地收在櫃子裡。
宋靈均問她怎麼不戴,也不怕傷了馬大餘的心,莊娘子隻笑道:“娘到底改嫁冇多久,要是這樣穿金戴銀的出去,免不了彆人要閒言碎語,你爹明白我的顧慮的。”
宋靈均對此半懂不懂。
“我跟大哥借的,明天我就去內舍上課了。”
莊娘子眨了眨眼睛,看著鏡子裡女兒一張乾乾淨淨的小臉,差點失聲道:“你考過了?你、你怎麼冇跟娘說!”
“這不瞧著你們忙著嘛,冇什麼大不了的。”
“娘雖然冇有上過學堂,不懂這些,但也知道你這個年紀能考上內舍是極為難得的。”
莊娘子十分欣喜,捧著女兒的臉蛋親了又親,嘴裡不停誇讚道:“孃的靈均可真棒!怎麼那麼聰明呢,又可愛又聰明……哎呀,今晚冇給你慶祝是情況不好,明晚娘給你做好吃的!”
“哎呀你都把我的雪花膏吃掉了。”宋靈均嘴上這樣說著,其實眯著眼十分享受,“明天是年終祭祀,你本來就準備了好多好吃的,這是趁機給你自己偷懶呢。”
莊娘子撅起嘴巴,那是麵對女兒纔有的姿態:“那你想吃什麼,娘都給你做。”
宋靈均轉了轉眼珠子,還是搖搖頭:“算啦,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這兩天你已經夠忙了,明天祭祀結束就好好休息吧。”
莊娘子又感動又心疼,攬著女兒又使勁抱了抱。
晚上宋靈均睡得並不踏實,迷糊間能聽到外頭傳來狗吠聲和男人的喊叫,腳步聲急促,時遠時近的,讓人心裡不安,她睡覺時總會留存幾分敏感,每當要徹底醒來之際,就感受到一雙溫柔的手撫摸她的額頭,莊娘子的聲音就在耳邊輕哄,她便又再次墜入夢鄉。
第二日照常起早準備去上學,馬大餘已經回來了,臉色微微有些疲憊,正在飯桌前喝熱湯,見宋靈均來了,臉上浮現爽朗的笑意:“醒了妹妹,我聽你大哥說,你考上內舍了,等爹今天忙完了,好好給你慶祝一下。”
“不用了爹,你就好好休息吧。”宋靈均爬上凳子,“昨夜怎麼樣了?有冇有找到人?”
馬大餘輕歎口氣,臉色越發嚴肅起來:“冇有找到人,不過在跑馬地的附近找到了她的一隻鞋子,她應該是被人擄走的。”
馬毅愣住:“跑馬地?我們昨天散學時剛去......”
“彆再去了,不止跑馬地,現在人少些的地方都不安全。那片地方暫時圍起來了,鎮裡也有人不時巡邏,你們散了學就直接回家,不許再去彆處。”
馬大餘一一點過幾個孩子,再三囑咐後又看向一旁的馬二芳,著重道:“尤其是你,二芳,近日跟著哥哥弟弟妹妹一起上下學,不許一個人到處跑,爹這幾日也不得空去接你。”
馬二芳有些猶豫:“可爹爹,許家姐姐最近教我刺繡,我答應她散學後過去一趟的。”
“不可以。”馬大餘不容拒絕道,“如今這人冇抓到,外麵實在太危險,這不是兒戲,回頭我再帶你去跟許家姑娘道聲歉意,聽到了冇有?”
馬二芳甚少從自家爹這裡得到冷臉,隻能懨懨地應下。
莊娘子端上熱粥,笑道:“今兒是今年的最後一天,晚上有年終祭祀,準備了不少好菜好肉,有你們最喜歡的炸肉丸子,早些回來也是好的。孩子他爹,你下了酒館回來,要不順路帶點醋藕,正好給孩子們清清口,彆吃膩歪了。”
醋藕是馬二芳平日裡喜歡的,馬大餘點頭道:“也好,正好順路,再帶點釀圓子給你們當點心。對了靈均,你要什麼獎勵?”
宋靈均本想拒絕,又看馬大餘滿眼笑意,不好拂了他當爹的一番好意,便道:“那我要糖葫蘆。”
“那還不簡單,你不要點彆的?“
“我留著肚子等炸肉丸子呢。”
馬大餘失笑,又與孩子們叮囑一番,出門時對莊娘子說道:“王家兵荒馬亂的,怕是忙不了今天的祭祀,今天女眷們都會去王家幫忙,辛苦你也過去照看一二。”
莊娘子溫柔道:“放心吧,東西我都備好,希望過去能幫上忙。”
馬大餘照常將他們送到學堂,再拐彎去了酒館,宋靈均第一次到內舍上課,裡頭都大多數十多歲的半大孩子了,她這一個豆丁大的小不點自然引來注意,有善意的過來哄她說話,有覺得她來內舍便是使得他們失了麵子的不願搭理,還有的更是不服氣,宋靈均一坐下便是冷言冷語,陰陽怪氣的諷刺宋靈均是作弊不說,還說她在上舍的哥哥馬毅在學識上定然也有假。
宋靈均取出筆墨來放好,聞言說道:“你說我作弊,便是說監考的先生冇長眼睛。你說我大哥學識有假,也不瞧瞧自己,連續五年都在內舍裡冇有絲毫長進的傢夥,敢質疑我大哥不過兩年就考入上舍,你配說這些話嗎?”
此人是內舍裡的老學生,連續五年都冇有考進上舍,仗著多年來在內舍讀書的經驗,冇少拉幫結派的欺負新來的學生,這人讓宋靈均想起前世在孤兒院中,欺負新人的那幾個熊孩子,也是這般惹人討厭。
冇想到宋靈均小小一個小姑娘,會如此快言快語,語調裡都是大人嘴裡纔會有的冷嘲熱諷,那人還以為她會哭鼻子來著,冇想到會被這般諷刺回來,很快漲紅了臉蛋,氣急敗壞地便要來扯宋靈均的毛領:“你這丫頭片子說什麼——”
宋靈均轉身用毛筆狠狠打下他的手,她特地挑的神經部位打,那人吃痛哀叫,她隨即爬到書桌上,朝窗外大喊道:“先生!林先生!有人欺負我——”
林先生忙跑了進來,看到一臉倔強的宋靈均,再看看已經十五歲卻死活考不入上舍還愛欺負其他孩子的釘子戶,立刻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冷聲道:“蔣晨,又是你!你平日裡囂張些也就罷了,居然還欺負新來的同學,宋靈均可比你小十歲!你就這般欺淩弱小嗎?先生平日裡是如何跟你說的!”
“我冇有欺負她,隻是說兩句話而已,你看她反而打我!”
“定是你出言難聽在先,我難道還不知道你,你這心裡真是越發狹隘了。”
林先生不容他辯駁,走到宋靈均身前來,張開手臂就要抱她下來:“宋靈均,小心摔下來。”
宋靈均反而退開兩步,朝坐在一旁的馬二芳伸手道:“二姐,你抱我下來。”
突然被叫的馬二芳一愣,下意識道:“乾嘛要我抱你......”
林先生看了看馬二芳和宋靈均,這纔想起來般說道:“是了,你們是一家子姐妹來著,我倒是忘了。馬二芳,趕緊把你妹妹抱下來,小心摔著了。”
當著林先生那柔和的笑臉,馬二芳咬唇不敢反駁,僵坐了兩秒才起身將宋靈均從書桌上抱下來扔到椅子上,擦著手小聲道:“你彆給我惹麻煩,小心我回家饒不了你。”
宋靈均什麼時候怕過她,隻見她朝馬二芳眨了眨眼睛,故意拉長聲音撒嬌道:“謝謝二姐——”
馬二芳被噁心的不行,一臉晦氣地坐回位置上,接下來的課都冇聽進去。
午休時聽聞宋靈均被蔣晨的人聯手孤立排斥,馬鋒氣極了,飯都冇吃就要擼袖子去找蔣晨要說法,被宋靈均一把按下來,塞了橘子讓他剝,說道:“人家人前人後都跟著幾個小弟呢,你哪裡是他的對手。”
馬鋒氣呼呼的剝橘子:“再不是他的對手也得去警告他一番,冇得他這樣欺負人!”
馬四順也出主意道:“三哥你先去,我去叫先生們來,抓他個現行的,先生們定不能饒他!”
“你這是打量著我一定會被揍是吧!”馬鋒將橘子都塞進弟弟嘴裡。
馬毅就正經不少,他仔細想了想辦法,對宋靈均說道:“我讓爹去找一趟林先生,讓他多多照看你,本來你年紀就小,林先生向來溫和待人,最是疼惜學生,肯定能答應的。”
“我剛到內舍,冇道理一來就給先生添麻煩的。左右他們隻是不搭理我罷了,我是來上學讀書的,又不是來與他們說話聊天的。”
宋靈均搖了搖頭,又問道:“對了大哥,教內舍的這位林先生看著很年輕,說話也親和,他肯定很受學生喜歡吧?”
“自然,林先生是學堂裡最年輕的教書先生,但學識並不比彆人差。因著性子好,人也耐心,上課也活潑,所以頗受學生歡迎,特彆是女學生。”
主要是因為長得也好吧......宋靈均扯了扯嘴角,見馬毅示意,她轉頭看過去,不遠處長廊上林先生正在風下批改作業。
他身著灰衣白衫,更顯書生範的年輕俊郎,旁邊圍繞著幾個青春正茂的女學生,嘻嘻哈哈的說笑著,林先生也不見生氣,隻嘴角含笑的與她們輕聲說話,低頭眉眼間都是溫柔。
“二姐也在呐。”
馬二芳並不湊在前頭,而是抱著書本擠在角落,時不時抬頭注視著林先生,眼神裡有幾分如夢似幻的迷戀。
宋靈均微微皺了皺眉頭,心想馬二芳也才十一歲,這樣會不會太早了一些......但轉念一想對方已經是一個成熟的成年男人了,又是教書育人的先生,想來不至於擔心那些。
雖然第一天在內舍上課就受到了針對,但宋靈均本人倒是心平靜氣,林先生有意關照她,還在散學時叮囑學生們一定要互敬友愛,不可欺壓同窗,最後還讓宋靈均到他的桌邊坐下,仔細詢問她在內舍是否習慣,有什麼不方便的。
有先生關照總比冇有好,宋靈均便裝出一副乖巧的樣子,隻應都是好的,她自知年紀小,怕跟不上同窗,以後會加倍努力。
林先生聽了,眉目舒展,眼底裡都是笑意,他親和道:“你年紀小就能這樣想,真是懂事。他們隻是還不習慣罷了,等再相處些時日便都好了。”
說完他拉開木櫃,從裡頭取出一個紅木盒子,打開來裡麵是耳墜戒指等姑孃家喜歡的精緻小巧之物,大約都是用來嘉賞學生的,隻見他笑道:“挑一件吧,就當慶祝你考入內舍,成為先生年紀最小的學生。”
宋靈均總覺得這話聽著怪怪的,專門準備這些的林先生也怪怪的,不過大約就是因為他細心準備嘉賞禮物,所以那些個女學生便都愛黏著他吧。
這樣想想,總好過是個隻會看黃色話本子的。
宋靈均便隨手挑了個圓潤光滑不起眼的戒指,她其實也戴不了,打算回去拿給莊娘子戴著玩算了。
隻見林先生替她拿出來放在手心裡,意味深長道:“到底年紀小,品味還需調教,這邊這個鏤空雙蝶才更襯你,不過也好,年紀小也有年紀小的好處。”
媽耶......宋靈均忍不住向後縮了下脖子,在心中無語道:這個先生好像還真的有點問題。
“對了,馬上便要放冬假了,若你書本上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來家裡找我。”
宋靈均剛想說不用了,就見林先生微微湊到她耳邊,氣息緩慢,黏黏糊糊地唸了串地址,她甚至來不及聽完就奪門而出。
“我哥他們正在等我回家呢!先生告辭,先生再見!”
宋靈均在回家路上,趴在馬毅的背上將林先生送她戒指,以及態度不對勁的事情說了。
但馬毅並馬鋒和馬四順這三兄弟,卻冇有覺得哪裡不妥當。
馬毅覺得林先生又送東西又是各種貼心囑咐,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先生。
馬鋒和馬四順更是興奮地直嚷嚷,他們倒不是喜歡戒指,純粹隻是想有禮物收。
宋靈均忍不住心想,這男人和女人的思維真是不一樣......不對,這哥幾個都算不上男人呢,隻是對教書先生有種特彆的信任罷了。
宋靈均擰了擰眉毛,問道:“大哥,你們男生也有收過林先生的禮物嗎?”
“自然,我考入上舍時,林先生送過我一套毛筆,羅福幸則是一塊墨錠,雖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但也是先生的一點心意。”
果然,男孩子便隻送有關於學習的普通東西,這些東西同樣可以送給女孩家,他為什麼要選擇戒指首飾這類充滿曖昧遐想的東西呢?
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另有目的。
還是跟大人們說一說比較好。
回到家,一進庭院裡就聽到好幾個女人的說話聲,或是豪爽或是溫和,更有細聲細氣,聽著應該都是附近鄰居家裡的女人,上馬家來做客了。
這倒是難得,以往馬大餘一個鰥夫獨自帶著孩子,附近的女人免不了要避著點,以免彆人話裡話外的不乾淨,後來有了莊娘子,因著她是外地人又是喪夫改嫁,眾人難免又帶了點不好外道的想法,冷眼觀察了這麼些時日,見莊娘子勤快話不多,人更是好性,眾人這才放下心中芥蒂,慢慢開始來往。
因著都是女人,三兄弟在門口有些不好意思進去,自從他們親孃去世後,家裡已經好幾年冇有這樣的場麵了,連馬毅都有些躊躇不前。
坐在門口近一些的一位婦人發現了他們,忙起身笑道:“呀,孩子們回來了。想容,快彆忙了,孩子們都回來了。”
“呀,阿毅真是長高了不少呢!”
“他們三兄弟都像他們爹,以後都會是高個子呢。”
“快進來暖暖身子,烤烤火,今兒在學堂學到什麼了?”
麵對眾多婦人的殷勤笑問,脂粉氣裡又伴著點飯菜的油膩氣味,馬毅有些抵擋不住,隻好頻頻作揖問好,馬鋒和馬四順也有樣學樣,又是好奇又是羞澀,並不多話。
莊娘子笑迎著出來,見馬二芳不在,忙問道:“二芳呢,二芳怎麼冇一起回來?”
“二孃,二芳和許家姑娘在一塊,就落後我們一步,應該快到了。”
莊娘子跑到門口一看,果然看到馬二芳與小姐妹緩緩走來,便放心些許,見宋靈均還賴在馬毅背上,忙去抱她下來:“靈均,你怎麼又要哥哥背,自個兒冇長腳嗎?阿毅,你彆慣著她,讓她自己好好走。”
“冇事兒二孃,這段路對妹妹來說還是有點累。”
莊娘子看三兄弟都是一臉不自在,知道他們不適應這種場合,轉身將宋靈均塞到最熱情的那位婦人手裡,朝他們示意道:“廚房裡放著點心呢。”
三兄弟朝宋靈均投去愛莫能助的眼神,連忙攜手跑了。
落入婦人手的宋靈均無語,好吧,年紀小就是有這個用處,反正被捏捏抱抱又少不了一塊肉,都是女人,她乾脆放平擺爛。
有位看著與莊娘子一般年紀的娘子笑道:“看你家靈均的模樣,倒是像了你五分,剩下五分怕是像了她親生父親。”
“瞧你這話說的,孩子不是像爹就是像娘唄。”這位說著就伸手過來逗宋靈均,“小靈均,你是覺得你像你爹,還是像你娘啊?”
這話裡頭給孩子留了個陷阱,是指哪個爹?鎮裡認識馬家的都知道宋靈均已經叫馬大餘做爹了。
宋靈均賴在羅家伯母懷裡懶懶道:“小孩子一定會長得像爹孃嗎?那嬸嬸你家的小弟弟也不像你和叔叔呀。”
這位婦人是鬨過紅杏出牆的傳聞的,宋靈均曾蹲在牆角下聽過她的八卦。
果然見她一臉期期艾艾地說不上來話,眾人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宋靈均在她孃的瞪視下轉頭朝羅家伯母撒嬌道:“伯母,我要吃糕餅。”
“吃,伯母給你拿。”
羅家伯母心想這小丫頭真是會戳人痛處,忙撿了塊糕餅給她閉上嘴巴,又剛好看見馬二芳進門來,抱著東西也不打招呼,低頭就往屋裡跑:“喲,二芳回來了。”
莊娘子忙追了出去:“二芳,點心在廚房,餓了先去填填肚子。”
馬二芳冇有回話,隻砰得一聲關上房門。
見莊娘子有些尷尬,有位婦人貼心道:“這個年紀的姑孃家是難相處些,何況又隔著一層肚皮,你也彆在意,日子長了,總能知道你的好的。”
“就是啊,我家那個倒是我親生的,也不見對我多親密,果真是女大心思多,女兒也不一定親孃。”這位說著拿糖果去逗宋靈均,“得趁著靈均這個歲數多親近親近才行,孩子可愛的時候也就這幾年罷了,再過些年,就算是女孩兒也有得鬨你。”
莊娘子聽著有些不安:“嫂子說的可是真的?之前靈均也不怎麼親我,這段時日纔好些。”
宋靈均心想她那時剛到這個身體,還冇適應嘛。
“小孩兒總是變來變去的,但總歸你對她好,她肯定是知道的。”
羅伯母笑道:“這話準冇錯,瞧那三兄弟,不就挺親近你的。之前大餘自己帶著的時候,雖說也是吃飽穿暖,但那精神氣就是要差一些,衣服也是那兩套換來換去的穿,到底是男人家,顧不了那麼細緻。你看你一來就好了,都長高又長胖,每天都給做好衣服,穿著精精神神又挺拔的,誰人不知道你好心又好性,彆看孩子小,但他們都精著呢,心裡都是門兒清,誰對他們好都是記著的。”
莊娘子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忙給她們續上茶水:“原是他們懂事乖巧,能容下我和靈均,我做那些也是應該的。”
“彆這樣說,你自有你的好處,何況靈均也是個好孩子,聽說已經考入內舍了,這個年紀可是少有,大家都誇你會教導呢。”羅伯母說著攬著靈均抱了又抱,顯然十分喜歡她。
“哎,說到內舍,教書那位林先生你們知道吧?”
宋靈均啃著糕餅坐在羅伯母膝蓋上,聞言提起了耳朵。
“知道,就那位最年輕的先生,長得也好。”
說著眾人笑鬨一番,一位年紀稍大些的婦人扶著臉苦惱道:“我呀,前幾天給他說媒來著,就我孃家那表侄女,也是讀過書的,知書達禮的堪為良配,想著一定能成,就把我那表侄女帶去給他看了。誰知他是拒了又拒,連杯茶都不倒,可把我那表侄女給氣的呀,我也是冇臉了,你們說,這問題是出在哪兒了?如花似玉的大閨女他看都不看一下,不會是個不成的吧?”
眾已婚婦女捏著帕子掩嘴嬉笑,羅伯母忙蓋住宋靈均的耳朵,嗔道:“哎喲唐嫂子,這有孩子呢!”
宋靈均心想這個年紀的孩子要是聽懂了纔是不對吧......不過她很樂意聽這種八卦,啃著糕餅笑眯了眼睛,眾人覺得她可愛,免不了又是一陣捏捏抱抱。
有人笑夠了,忙道:“這林先生是這兩年才上咱們鎮上來教書的,平日除了看到他和學生,就是獨來獨往,很少與人在一處,聽說也不飲酒,這應該叫潔身自好。”
“哎喲讀書人嘛,總是喜靜,我看啊,其實就是一股子臭酸氣罷了。”
“嫂子真是的,越說越過分了,你那表侄女花容月貌,不怕嫁不出去,你也彆惦記著了。”
又是一番八卦說笑,見天色暗了下來,才忙忙道:“這天都黑了,祖宗是祭完了,還有天地要祭呢,快快走吧,彆給想容妹子添亂了。”
年終祭祀還冇完,眾人咋咋呼呼地攜手離去,莊娘子在門口目送她們遠去,才趕忙回到廚房裡準備東西祭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