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身旁的“丫鬟”就跟著尖叫起來,撒腿就跑去追賊。
“有賊啊,快抓賊,有人偷了我家小姐的錢囊。”
我佯作慌亂無措,著急地留在原地乾跺腳,配合著這場戲。
乞丐打架的事趙書亦都會管,偷盜之事他自然也不會視而不見。
冇多久,趙書亦的人就替我追回了錢囊。
“姑孃的婢女不知是不是跑丟了,在下的人並未找到。”
趙書亦同屬下示意,讓人將錢囊歸還給我。
淚水恰如其分地在我眼眶裡打轉。
我環顧四周,不安道:“那,那我自己怎麼回家啊?小女子一個人,實在怕得很。”
趙書亦極其上道。
“若是姑娘不介意,在下正好也要離開此地,可送姑娘一程,之後姑娘再讓家人去尋你的婢女便是。”
我抽了抽鼻子,用繡帕擦去眼角的淚水,欠身朝趙書亦行了個禮。
“那就有勞公子了。”
我先行上了趙書亦公子的馬車,隻待路上伺機取了他的命。
可趙書亦遲遲未上馬車。
他似乎在外麵與誰說著什麼,距離有些遠,含含糊糊地聽得不大真切。
緊握著藏在衣袖內的匕首,我坐在車中,心情既矛盾又緊張。
等了片刻,車身微微一沉,有人上了馬車。
本以為是趙書亦,卻萬萬冇想到,掀起車簾進來的是剛纔那兄妹二人。
什麼情況?
弄兩個孩子上來,讓我怎麼動手殺人,三個一起殺不成?
我正納悶兒時,馬車外傳來趙書亦溫潤悅耳的嗓音。
“姑娘,在下想收留這兄妹二人帶回府上,隻是今日街巷觀燈遊玩的百姓眾多,怕他們二人走散,便隻能先委屈下姑娘。”
“......”
麵紗下,我唇角抽動,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就不能有一件事,是能按我計劃來的嗎?
我緩緩掀起車窗的布簾,探頭問道:“那公子呢,不上車嗎?”
趙書亦立在馬車旁,朝我拱手俯身。
“男女授受不親,在下若同車而乘,怕是會壞了姑孃的清譽。”
尋常男子都巴不得趁機占占女子的便宜。
趙書亦卻講究這些,妥妥一個書呆子!
“冒昧問下,姑孃家在何處?”趙書亦又問。
哪來的家?
我是來殺你的。
本來打算路上在車裡殺了趙書亦就下車離開的,這下可好,又要費一番周折了。
我說了條街巷,放下車簾後,與車裡的兩個乞丐兄妹大眼瞪小眼。
馬車搖搖晃晃,穿過一條條擁擠熱鬨、五彩繽紛的燈市。
待來到我說的那條街巷,馬車在小巷口緩緩停下。
同車伕和長隨擠在車廂外的趙書亦,隔著車簾彬彬有禮道:“姑娘,到了。”
這條街巷遠離繁華的市井街區,夜裡偏僻寂靜,鮮少有行人經過。
即使是燈火通明的上元夜,這裡幽暗依舊。
僅有兩三個大戶人家的門前,掛著兩個大燈籠。
我從車廂裡出來時,趙書亦已經命人備好了馬鐙。
不得不說,他這個人,真是人如其名,是位謙謙公子。
可惜,今晚我是不會放過趙書亦的,他必須得死。
下馬車時,我故意裝作崴到腳。
趙書亦倒是很上道,大步跨上前來,將我扶住。
“姑孃的腳可還好?”
他語氣甚是關切,那微蹙眉頭的樣子,搞得好像是他崴到了腳疼得要命似的。
“痛得很。”
我擺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
並同趙書亦央求道:“恕小女子冒昧,能否麻煩下公子,將我送到家宅門口?”
我抬手朝幽深的巷內指了指。
“往裡麵一直走,最後一家便是了。”
言語間,我死死抓著趙書亦的衣袖不放,很怕他又跟我講什麼男女大防,讓他的長隨或者車伕送我。
趙書亦看向他的長隨和車伕。
遲疑了片刻,最終將我攔腰抱起。
似乎怕冒犯到我,他的手和小臂始終伸得筆直,很怕不小心觸碰到不該碰的地方。
這樣的姿勢其實很費力,他的手臂在微微發抖。
不得不說,趙書亦倒是讓我想起來靈異話本子裡那些被妖精迷惑的善良書生。
我是吃人心肝的妖精,趙書亦就是憨憨的書生。
心裡閃過一個念頭。
要是魏馳也這麼容易勾引就好了!
趙書亦抱著我往深巷走,而我則單手搭在他的肩頸上,緊靠他的胸前,另一隻手已然握緊了用來殺他的那把匕首。
隻是趙書亦的長隨緊跟其後,十分地礙手麻煩。
不僅如此,我還感知到了隱藏在暗處的兩個人。
一個像隻黑烏鴉似的,藏在某家院牆裡的高樹上,另一個蹲在某家府門飛簷上裝鎮宅神獸。
想必是上次我刺殺趙書亦失敗,打草驚蛇,便有人安排影衛暗中保護他。
說實話,我頭有點大。
任務是隻殺趙書亦一人即可。
可真要下手,我還得給晏王附贈三條人命。
這筆買賣,怎麼算都是我吃虧。
越往巷子裡走,光線越暗,紅燈籠的渲染下,四周的安靜也多了幾分詭異。
明明是熱鬨紛繁的上元節,隔了一兩條街巷而已,卻隔出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眼看著趙書亦抱著我,還有十幾步即將走到巷尾,握著匕首的手心被汗液濡濕,我仍在殺與不殺之間糾結、掙紮。
趙書亦並非十惡不赦的壞人。
相反他溫善純良、憂國憂民。
可是趙書亦不死,我的於世該怎麼辦?
縱使於世再能打,在晏王的手裡,在細作營那麼殘忍的地方,但凡晏王下狠,於世都冇法活著離開那裡。
於世是我唯一的軟肋。
為了他,我得扔掉良心。
萬花樓的姐姐們曾同我說過,當細作,憐憫之心是最要不得的。
憐憫世人是神佛的事兒,還輪不到我這樣卑微的螻蟻。
我終於下了殺心。
可握緊匕首的手卻開始微微抖個不停。
想起車內那兩個乞丐兄妹,想起佈施棚前的那些窮苦百姓,想起魏馳與他並肩而立看漫天雪景,想起萬花樓前院姐姐們口中驚才絕豔的正人君子......
我胸口酸澀難耐。
沉了一口氣,我窩在趙書亦的胸懷裡,低聲吟念道:“昔我來吳今五年,青山目斷東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