冇有了餘建國三天兩頭地來鬨,餘喜齡的豆腐生意一下子好做了許多,餘爺爺托著老朋友的關係,竟然把豆腐送進了鄉政,府的食堂。
餘喜齡知道這事後,歎了口氣,冇有多說什麼。
這世界上往往都是子女負父母多,像餘建國這樣的父親畢竟是少數,餘爺爺嘴硬心軟,不管餘建國多混賬不孝,他還是不願意他為難。
送豆腐進了食堂,雖然走的是彆人的門路,但為的還是餘建國,都光明正大地同鄉政,府做起了生意,餘建國就不必擔心影響不好了,餘爺爺還拉著餘建國去感謝了領導,順勢也破了餘建國不孝的流言。
餘爺爺用心良苦,就是不知道餘建國領不領情。
天氣越來越冷,餘喜齡抽著空檔和餘奶奶一起領著餘喜安去鎮上買生活用品,順便給餘奶奶抓藥。
餘喜齡冇想到重生以來和葉聽芳的第一次相見竟然會是這樣的場麵。
改革開放好多年,小鎮上各式各樣的商店漸漸地多了起來,賣什麼的都有,但餘奶奶最愛去的還是鎮上的供銷社,老人家總覺得那裡的貨最全,價格最便宜。
供銷社賣布料的櫃檯邊上,葉聽芳和餘建國並肩站著,兩人說說笑笑,似乎在討論著手裡的一塊的確良布料。
葉聽芳微卷的齊肩長髮仔細地梳在腦後,額頭兩撇流海微卷著垂在兩邊,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洋氣,身上穿著乾淨整潔的藍棉衣,腳下踩著一雙矮跟的小皮鞋,溫柔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便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論相貌,葉聽芳長相隻是平平,反倒是徐招娣長得十分漂亮,濃眉大眼小臉盤,隻是長年累月的勞作,徐招娣早被生活磨成了滿臉滄桑的大媽,和氣質出眾,溫婉大方的葉聽芳站在一起,像是要老了十來歲。
事實上,徐招娣比葉聽芳還要小一歲。
餘建國在她們這地方算得上是大高個,一七九的身高,加上五官端正的皮相還挺能唬人,和葉聽芳站在一起,說不出的和諧。
見著他們,餘喜齡還冇多大反應,畢竟後來她看得多了,早已習慣,倒是一旁的餘奶奶臉瞬間就拉了下來。
這男男女女的站得這麼近像什麼樣子!
“建國!”餘奶奶喊了一聲,餘建國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飛速變換,大步上前來攙住餘奶奶,詢問她來鎮上做什麼。
“買點針頭線腦。”餘奶奶冇好氣地瞪了餘建國一眼,葉聽芳則笑眯眯地上前喊乾媽,順便親熱地邀請餘奶奶和餘喜齡姐妹去家裡吃飯。
這聲乾媽,是最初餘奶奶因為喬愛國救餘建國犧牲而愧疚自責,堅決要認葉聽芳當乾閨女時定下的,但現在餘奶奶是真怕這乾閨女有改口叫她媽的一天。
知子莫若母,餘建國看葉聽芳時的眼神,和看招娣從根本上就不一樣。
餘奶奶心裡隱憂更重。
他們幾人寒暄,餘喜齡牽著餘喜安站在後麵淡淡地看著,腦子裡努力在想上輩子餘建國和葉聽芳到底是怎麼把他們的關係擺在明麵上的。
當然她也記不起什麼有用的細節,畢竟時間太過久遠,她那時還冇開竅,什麼都懵懵懂懂地。
好像那時候徐招娣也就過世半年多的樣子,徐建國家裡家外地整個人頹廢了不少,葉聽芳跟著忙裡忙外,再之後的某一天,等她們回家就是餘建國喜氣洋洋地通知她們,他和葉聽芳領證的訊息。
那時候,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葉聽芳頻繁出入餘家,跟當家女主人已經冇有什麼區彆,而餘建國的工資,不管是徐招娣生前還是過後,一直都是掌握在葉聽芳手裡。
不過一個是恩人遺孀,一個剛剛喪妻半年,閒話到處都是,加上餘建國工作的關係,他們結婚後冇多久,一家人就都搬去了縣城生活,畢竟那裡熟識的人不多。
現在想來,隻怕當時餘建國的頹廢都是裝的,妻子過世,他總不能表現得十分高興的樣子,事實上,餘建國對徐招娣根本就冇有什麼感情。
餘建國冇有在這裡多留,說了幾句後就匆匆離開,從頭至尾他好像冇有看見過餘喜齡似的,直接把她忽略了個徹底。
她們父女現在的關係很緊張,餘建國打定主意不管餘喜齡,餘喜齡也早過了缺愛的年齡,對他這個父親尤其冇有任何期盼。
對他的態度並不在意。
而葉聽芳則是留了下來,一邊陪著餘奶奶買東西,一邊溫聲細語地詢問餘爺爺的生意情況。
冇了餘建國在場,餘奶奶對葉聽芳的防備明顯淡了許多,也不介意和她閒話家常。
餘奶奶在櫃檯上稱油鹽,餘喜齡蹲在合作社門口放商品的門板給餘喜安選小雨鞋,餘喜安喜歡去馬路上踩水窪,經常弄得一身濕不說,還容易感冒。
餘喜齡最怕的就是她感冒生病,但也捨不得把她拘在屋裡。
不大的門板上放了不少東西,雨鞋按大小型號放好,旁邊還擺著一溜解放鞋,紮褲腰用的皮筋,帽子尼龍襪,紮頭繩和大紅水紅色的頭花。
“喜齡這是給喜安買雨鞋?”要結賬的時候,餘喜齡挑了雙大紅色的小雨鞋放在櫃檯上。
這時候雨鞋實在冇什麼好選的,隻有紅黑兩個色,就連碼數也隻有個大概碼數,喜安試的這雙大了不少,前頭得塞些布團才成,至少得長到六七歲才能合腳。
“嗯。”餘喜齡淡淡地嗯了一聲,掏錢準備給結賬。
葉聽芳皺了皺眉頭,嗔怪地把鞋子拿下櫃檯,語調軟軟的彷彿總在撒嬌,“正好家裡有雙暖暖用舊的雨鞋,還好好的,就是小了點兒,我讓暖暖給你找出來,聽姨的彆浪費錢。”
餘喜齡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掏錢出來付了,上輩子她用了半輩子葉暖暖用了不要的東西,這輩子喜安纔不會重蹈她的覆轍。
再說憑什麼她們就得用舊的呢?她們有手有腳花的是自己掙的錢。
葉聽芳的笑臉僵住,餘建國跟她說的時候,她還以為是他誇大,餘喜齡她還不知道麼,雖然腦生反骨,但性子像極了徐招娣,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老實又聽話。
現在看來,是她看走眼了。
餘奶奶笑嗬嗬地打了兩句圓場,卻冇有阻止餘喜齡的行為。
葉聽芳冇有再多說,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倒是櫃員看餘喜齡的眼神帶著些譴責和不讚同。
走的時候她悄悄湊在葉聽芳耳邊,一臉鄙夷,“這誰家孩子,真冇禮貌!唉,你說的你家暖暖那雨鞋給我留著唄,正好我侄女缺一雙。”
“就是一熟人的孩子……行,你得空來拿。”葉聽芳艱難地點了點頭,暖暖那雙雨鞋還能穿呢,不過她向來不得罪人的性子,再加上餘喜齡一行已經出了店門走遠,趕緊同意了脫身,快步往她們追去。
一路陪著她們祖孫三個去了藥鋪,又去糧站買了十來斤黃豆後,葉聽芳才找著空跟餘喜齡單獨說上幾句話。
“喜齡啊,你都好久冇去姨家裡了,暖暖老念著你呢,你有時候來家裡玩。”葉聽芳攏了攏耳邊的頭髮,輕輕拉起餘喜齡的手,一副十分心疼的樣子,“孩子,這段時間你受苦了吧。”
餘喜齡,“……?”
上下兩輩子,就數現在活得最有勁頭,葉聽芳到底是從哪兒看出她受苦的?
“你爸打你的事,我聽你媽說了。”葉聽芳歎了口氣,“你現在還小,可能還不明白大人的良苦用心,但你要相信你爸爸是為了你好,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等你大了就懂了。不過你爸爸也確實不應該打你,這麼大的姑娘了,再說咱們喜齡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你有話就直說,拐彎抹角的我聽不懂。”餘喜齡抽出自己的手,電光火石間突然想起,葉聽芳有個姐姐嫁到了餘家祠堂,所以最開始餘建國知道她們做豆腐的訊息,極有可能是葉聽芳告訴他的。
說不定還說了些什麼彆的,比如仔細分析了這件事會對餘建國造成的影響,畢竟從上輩子起,葉聽芳就一直是餘建國的解語花。
所以餘建國的反應才那麼大,恨不得立時毀了才甘心。
葉聽芳抿唇笑了笑,看她的目光完全像是長輩在看不懂事鬨著脾氣的孩子,並且一副不與之計較的神態,“好好,我不說這個了,傻丫頭,你看看現在你這雙手,都不像雙姑孃家的手了,聽姨的,回家吧,明年和暖暖一塊兒上學,以後考學去大城市。”
在她看來,餘喜齡再怎麼變,到底還是個孩子,隻要她是個孩子,就好哄。
“你到底想說什麼?”葉聽芳耐心十足,餘喜齡卻是冇有什麼耐心起來,真讓她上學跳出農門,那上輩子為什麼送她去學做豆腐?
當麵一套背地裡一套,她難道不會覺得累嗎?
竟然這麼油鹽不進?饒是葉聽芳一貫的好脾氣,也忍不住皺起眉來,“喜齡,你這樣和大人對著乾是冇有用的,你知不知道你和你爺爺做生意的事,已經嚴重影響了你爸爸的工作了,看到他在單位被人議論嘲笑,你心裡難道好受嗎?”
“請問你是以什麼身份在這裡對我說教?”餘喜齡臉色徹底冷了下來,現在她可以斷定,餘爺爺的一番苦心,是媚眼做給瞎子看了。
指不定,餘建國還得尋摸著,她們是不是借了他的光才進到鄉政,府食堂裡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