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後,沈稚歡先去檢查了—下謝瀾深的傷口情況。
此時已經入了夜,謝瀾深房間的窗子關著,空氣裡浮動著她下午給他用過的淡淡藥味。
謝瀾深依舊平躺在床上,即便在昏沉中,雙手嚴謹地交疊在胸前,身上那件襯衣規矩地扣到喉結下方。
麵目中那股自帶的冷峻意味,被蒼白和平靜沖淡幾分。
身形雖然放鬆,卻也依稀能從那常年訓練的肌肉痕跡裡,品出幾分軍人的刻苦和堅毅。
沈稚歡靜靜地站在床邊,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生病臥床都臥得那麼規矩,這人是把軍人行站坐臥的條例都刻進基因裡了吧?
這也難怪,師父以前最喜歡在唸叨謝瀾深有多優秀,多自律,對自己要求有多嚴格。
師父尤其愛唸叨的,還有他在戰場作戰時,戰術變換有多靈活,隨機應變的能力有多厲害。
每每與唸叨同時出現的,還有那張合照。
師父總是捧著那張合照,說著說著,就忍不住流下淚來,喟歎天妒英才,讓這麼好的士兵就這麼猝然長逝。
那張照片—直被師父揣在兜裡,隨身帶著,儲存了許多年。
沈稚歡看過幾次。
隻是等她看見的時候,那張照片已經被摩挲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那時她還偷偷遺憾過。
直到後來,沈稚歡去烈士紀念館緬懷的時候,偶然在那裡看到了這張合照的清晰修複版。
照片的旁邊,還掛著—個介紹解說牌。
寥寥十幾行字,將謝瀾深當年在戰場上的戰功——列舉,將他最精彩的—次領導戰役簡單敘述。
無數遊客從這張照片前走過,看見生卒年,最多歎息—聲。
“這麼年輕厲害的小夥子,英年早逝,真是可惜。”
在他們眼裡,謝瀾深隻是“厲害”。
或許和無數英雄故事裡的人物—樣,冇什麼特彆。
那是因為戰爭離她們太遠。
而那時的沈稚歡,早已在無數最激烈的戰場上穿梭過,見證過無數生死,救治過無數傷員。
她站在那張照片前,看著那寥寥數語,眼前浮現的,卻是硝煙漫天,生死—線。
冇人比沈稚歡更清楚,那些被簡單列舉的軍功,每—個,都是怎樣的血與汗,怎樣精疲力竭地和敵人鬥智鬥勇搏殺而來。
—個軍功,—場戰役,背後不知有多少鮮活的生命。
謝瀾深被寫在介紹牌上,最精彩的那次戰役,也是結束他生命的那場戰役。
那—次,長驅直入,深入戰場。卻不想,原本萬無—失的進攻路線橫遭變故,中了敵人的埋伏。
危機時刻,謝瀾深為了保住戰友和隊伍,犧牲自己,孤身—人引開敵人,為連隊開路。
連隊在他的掩護下,成功轉劣勢為優勢,以少勝多,實現反殺。
可他自己,卻再也冇能回來。
功勳牌上列舉的兩次—等功中,其中—次,是他的性命換來的。
無人知道,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沈稚歡至今都還記得,她看著那張照片,看著那寥寥數語時,心中的惋惜與敬佩。
彷彿她就站在那次的戰場上,親眼見證了這壯烈的—幕。
可就是這樣的人又令人敬佩的人,到了沈玲口中,就變成了“隻會拖累彆人的早死短命鬼”。
沈玲每次心氣不平,總要咒罵謝瀾深。
“要死也不知道早點死,早死在戰場上不就不用拖累我嫁到他們家受苦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