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寶?”
糯寶從豬後腿的誘惑中掀開眼皮,被抱起來的時候,舌尖殘留的都還是濃鬱的肉香氣。
她迷迷糊糊地揉眼睛。
時三哥擰了帕子給她擦臉,說:“爹出門了,娘去買醃肉的大料,吃過早飯帶你去砍柏枝。”
砍柏枝就意味著出門玩耍。
糯寶瞬間清醒,想也不想地點頭說:“去!”
過年熏臘肉是每家每戶的大事兒,關於燻肉的材料也有不同角度的挑剔。
例如糯寶家,她爹爹和幾個哥哥都喜歡柏枝熏的特殊風味,柏枝就是他們今天的重點目標。
時五哥揹著個揹簍說:“柏樹最多的地方都被薅得差不多了,三哥咱們去南邊的那片荒地吧,那兒還有鬆針呢。”
那片荒地上就有幾棵柏樹,隻是那邊距離遠,去砍了拉回來也費勁兒,願意耗這力氣的人不多。
可他們不怕。
他三哥有的是力氣。
時三哥想了想說:“行,我記得那邊好像還有幾棵野冬棗,也不知道現在還有冇有果子。”
要是有的話,還能給糯寶摘幾顆解饞。
兄妹幾人邊說邊走,如他們所言,荒地上壓根就冇有人來。
時三哥利索地抓著砍刀去砍柏枝,糯寶就蹬蹬蹬邁著小短腿摟地上堆得厚厚的鬆針。
可捧著捧著,她就發現前頭有個地方好像有點奇怪。
她拍掉手上的碎葉子小心往前,盯著地上那一點點殘留的綠色眯起了眼。
入冬以後鬆柏長青,除此外再難見一抹綠色。
在灰撲撲的地上,這芝麻大小的綠葉子怎麼那麼眼熟?
她撿了根小樹枝坐在地上開始刨,來回搬運鬆針的五哥見了認真叮囑:“糯寶,彆把泥巴玩到眼睛裡。”
娃娃臟了可以洗。
衣裳也可以。
可要是弄到眼睛裡了,那就麻煩了。
糯寶背對著他哼哼了幾聲,小手刨得更快了些。
時五哥有些不放心,剛走過來湊近就被糯寶往手裡塞了個長得像蘿蔔,又帶點兒奇特香味的疙瘩。
糯寶刨得一臉泥,求誇獎似的眨巴起了星星眼,高興地說:“鐺鐺!”
糖!
時五哥掰下來一小塊塞進嘴裡,咂摸了一下舌尖的甜味兒,驚喜地回頭喊:“三哥,糯寶挖到了甜菜頭!”
甜菜頭?
時三哥遲疑著扔下柏枝過來,靠著蠻力強行翻了一遍土,瞠目結舌地看著腳邊堆起的甜菜頭,樂道:“咱家糯寶這小運氣簡直是絕了!”
在泥裡隨便扒拉扒拉都能挖出來這麼大一片甜菜頭,這樣的運氣誰見了不拍手叫絕?
他踹了一下咧嘴傻樂的時五哥,笑道:“彆光看著趕緊刨,刨完了拿回家給糯寶熬糖!”
這泥巴裡埋著的可都是好東西!
一開始他們是來專心砍柏枝的,可刨到回家的時候,兄妹三人手裡手裡一根柏枝都冇有。
戴紅柳買了大料回來,見他們整得泥兮兮的,哭笑不得地說:“你們這是去泥潭裡打滾了?”
各個都跟小泥牛似的。
糯寶頂著張敷了泥膜的臉,雙手捧著個跟自己腦袋差不多大的甜菜頭跑過去,獻寶似的咿呀出聲:“娘,鐺鐺!”
戴紅柳一眼就認出來了她捧著的是什麼,愣了下看向堆在院子裡的泥球,詫異道:“這都是甜菜頭?”
時三哥掛著一臉泥嘿嘿樂了。
“不光是這些,還有好多呢!”
“對,這都是糯寶找到的!”
兩個哥哥瘋狂往糯寶身上累加讚美之詞,糯寶糊著張泥娃娃似的小臉,笑得小米牙都更白了三分。
戴紅柳又是驚喜又是好笑,想親親她,可看著糯寶被泥糊得隻剩下眼珠在轉的小臉,愣是冇找到下嘴的地方。
她忍著笑說:“等你哥哥們去挖,娘帶你把臉洗了,然後帶你熬糖。”
洗渾了的兩盆水的泥娃娃恢複了雪玉可愛,換了身乾淨的衣裳來回跑著圍觀製糖。
臟兮兮的甜菜頭用刷子反覆清洗去表麵的泥垢,切成細絲,放在石臼裡搗出汁水。
甜菜汁水在疊起來的多層紗布中懸空過濾,甜菜汁中的雜質被紗布濾掉,落在木盆裡的直接倒進燒熱的鐵鍋裡,小火熬去多餘的水分,在菜汁變濃稠的時候倒出來放涼,為了加快凝結的速度,還往裡加了幾塊買來的糖塊。
而後以上過程重複。
五哥手巧切絲,三哥勁兒大捶打。
糯寶身為肩不能扛手不能捶的吉祥物,任務有且隻有一個:熱烈平均的給每個人鼓掌。
戴紅柳一邊盯著灶一邊醃肉,時不時還要吹捧糯寶幾句。
等把小娃娃哄得嘴角已經咧到耳根了,她突然想起來似的說:“對了,我和你爹明天要出去一趟,你們兩個在家裡照顧好糯寶,記得不能往水邊去。”
時三哥擦了擦額角的汗,隨口說:“娘你是跟爹去買蓋房子的東西嗎?”
戴紅柳點頭:“月底你大哥和二哥也要回來了,房子不翻住不下,這事兒必須得加緊辦了。”
最好是能趕著在過年前把房子蓋好,一家人也好熱熱鬨鬨的。
她把最後一塊醃好的肉平整地壓在大缸裡,蓋上蓋子後又壓了一塊大石頭,扭頭就看到糯寶正好奇地盯著大碗裡的糖水不錯眼。
她誤以為糯寶是饞了,笑道:“要想結成糖塊還要幾日呢,你爹之前給你買的粽子糖就在屋裡,娘去給你拿?”
糯寶本來不想吃的。
可被她這麼一說嘴裡開始誠實地分泌出唾液。
她非常堅定地指了指自己:“寶。”
“去!”
自己的嘴饞自己解,糯寶的糖自己拿。
戴紅柳本來就想哄著她多動動,聽完好笑得不行的連連點頭。
“好好好,糯寶自己去。”
“你要是夠不著的話再叫娘。”
糯寶堅強獨立地邁著小短腿去了。
為了方便她拿,糖罐子放得很低。
她踮腳掏出來四顆粽子糖,往嘴裡塞了一顆把腮幫子撐得鼓鼓的,正準備出去接著當氛圍組的時候,歡快的腳步猝然一頓。
屋裡有些東西的氣息好像變了。
她含著糖朝屋子深處走去,盯著牆角裡一張樣式精緻的小木椅,緩緩皺起了小眉毛。
大哥雖然是在碼頭上乾力氣活兒,可他的手是家裡最巧的。
糯寶還不會走的時候,他為了方便妹妹能坐著玩兒,熬更打夜的給糯寶做了不少精巧的小玩意兒,其中就包括這張因為糯寶長大了而變小的木椅。
而在常人看不到的地方,木椅被砂紙打磨光滑的邊角,此時卻在無聲無息的向外散發出一縷不詳的黑氣。
物顯黑煞,主或遇劫。
大哥可能要遇上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