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焱今晚也想起了過去。
以前他叫林暉,暉是陽光的意思。
他那時候活得像太陽,無憂無慮。
父親林驍是從西品騎都尉,與翰林院大學士江詢是好友,所以他那時候經常去江家玩。
江家伯父有一對龍鳳胎極為可愛,他特彆喜歡逗姐姐嘉柔玩。
他記得嘉柔那時候脾氣倔強,時常跟嘉學爭風吃醋,甚至還會打起來。
不過嘉柔越是這樣,他越覺得這樣的嘉柔明豔鮮活,生機勃勃。
他見過其他府裡的小姐大都文文靜靜的,隻有嘉柔像個真正八歲的小姑娘,愛笑愛鬨。
他那時候經常哄著嘉柔:“你可比嘉學可愛多了,我最喜歡你了。”
這樣平靜快樂的日子在他十六歲那一年徹底結束了。
父親在趙域春勾結逆黨一案中被牽連,府中所有成年男丁全部斬首,女眷幼童冇入奴籍。
他就這樣進宮成了太監。
過去十年,他一刻不敢停歇,拚命的向上爬,總有一天,他會扳倒徐秉忠和李光祿,為林家,為江家,為定國公,為當年無辜慘死的人洗刷冤屈。
他腦海裡計劃著下一步要如何走,想著想著便睡去。
這一日,王福正在北五所灑掃,突然聽見有一道聲音傳來:“誰是王福?”
王福回頭看去,見來人穿著像是司禮監官服,心中頓覺不妙,可也不敢耽擱,立即走上前去:“回大人,奴才正是王福,不知大人尋奴纔有何事?”
那人上下打量王福一番,道:“從今日起,你不必在北五所當差了,去司禮監當差。
趕快回去收拾包袱吧。”
王福知道無法挽回,可還是不死心的問道:“敢問大人,為何要調奴纔去司禮監?
奴才手腳笨,去了隻怕礙著司禮監大人的眼。”
那人睨他一眼:“叫你去就去,哪這麼多廢話。
去哪當差還能由你說了算。
咱家給你一刻鐘的時間收拾行李,快去。”
王福知道無從改變,便向裡間跑去。
她先去找了王寬說明此事,王寬聽罷麵色凝重。
王福寬慰他道:“我此去也算是升官,以後便是我罩著你,等我在司禮監混熟了,便將你也調過來,咱們以後也像乾爹一樣,收幾個乾兒子孝敬。”
王寬噗呲一聲笑出來:“你呀,嘴裡總是冇個正形兒。
你在司禮監一定要謹言慎行,凡事忍讓三分總會過去。
要有什麼麻煩事,即刻來找我。”
隨後他又補充道:“我不求你升官,隻求你平平安安的。”
王福心中酸澀,再不敢看他,隻怕一看王寬的眼睛自己就要哭出來。
她說:“那我走了,閒時我會回來看你的。”
王福以前在北五所是和好幾個內侍住一間房,在司禮監倒是自己一個人住一間房,這讓王福很高興。
她是女子,跟彆的內侍住在一起總是要分外小心,如今自己一個人倒是鬆快許多。
她來這裡第一天時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小心丟了小命。
掌事太監讓她灑掃庭院,她便打氣十二分的精神,將整個庭院打掃的乾乾淨淨,一片落葉都冇有。
她進宮這麼多年,從冇這麼賣力的乾活。
這日,王福照例在打掃庭院,突然看見周圍的所有人,包括掌事太監都立刻放下手裡事情,麵向門口跪著。
王福向門口看去,看到以林焱為首一行五六人正往裡走。
她也趕緊放下掃帚,隨其他人一起下跪請安。
王福不敢抬頭,卻感到有一道目光在快速掃過自己之後又回來了,盯著自己。
她心裡緊張起來,這林焱要乾什麼?
林焱看了王福一會兒,隨即看向身後的劉川。
劉川趕緊上前道:“回督主,奴才那日在宮道上見這內侍臨危不懼,頗有幾分膽色。
正巧咱們這裡缺個灑掃奴才,便自作主張將人弄了過來。”
倒慣會看人眼色,林焱想。
他也不再看王福走進裡間。
王福長舒一口氣,小命算是保住了。
隻是這理由未免有些牽強,自己那日嚇得就快要哭出來,這也能叫臨危不懼?
算了,大人物的心思猜也猜不透。
後麵的日子十分平靜,王福每日活計就是打掃庭院。
並且司禮監的夥食十分好,進宮這麼多年,王福覺得自己很少吃飽過,但司禮監是真吃得好。
最開始她每次到吃飯時都忍不住吃撐,還經常偷偷的藏些糕點。
她要把這些糕點帶給乾爹、王寬,還有清兒姐姐吃。
林焱在裡間辦差時總能透過窗戶看見外麵的王福。
這劉川可真是會辦事啊,專門將王福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劉川的自作主張確實合了他的心意。
偶爾累了時,他會透過窗戶看王福。
他經常看見王福趁彆人冇看見從懷裡掏出糕點偷偷吃。
他知道宮裡的內侍宮女大都吃不飽,他剛進宮時也是這樣,經常吃了上頓冇下頓。
於是他吩咐劉川,叫禦膳房每日多送些糕點過來,既然王福愛吃糕點,那就讓他吃個夠。
林焱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要對王福好,可能是因為他長得有幾分像嘉柔吧。
果然,後來他就看見王福不怎麼吃糕點了。
林焱想,這下總吃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