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山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看著旁邊冇心肝似睡成死豬一樣的老妻,更是煩悶憋屈。
索性提前出門去縣城。
冇想到途中會遇見一輛停靠在路邊的馬車。
“……您看,您能不能捎我一段路?”
車伕心裡搖擺了下:“給兩百文吧。”
他覺得自己夠公道了。
租車那小娘子,可是直接給了他一塊銀角子,那重量,怎麼著也有一兩重。
趙元山卻像是被踩住痛腳,大怒:“瘋了吧?搭你個便車而已,就要我二百文錢?”
這車伕是怎麼有臉開口的?他剛剛都問清楚了,明明是順路的事兒而已,竟然也要錢……世風日下,真是世風日下。
趙元山氣得不行,更深覺人人都在與他為敵。
“愛坐不坐!”
車伕暗罵了一聲晦氣,還以為是有銀子可賺,冇想到是個打算白蹭的。
“誰稀罕!”趙元山吐了一口唾沫到人腳底下,罵罵咧咧的走了。
過了好一會兒,直到夜色中,薑安寧再也看不見趙元山的身形,她才從旁邊的小路走出來。
車伕凍了半宿,本就煩躁,莫名其妙遇見個不懂人事的,捱了一通罵,正氣得跳腳,對著空氣追罵。
冷不丁瞧見薑安寧出來,才悻悻地住了嘴。
“小娘子來了,咱們是這就回城裡?”
車伕客客氣氣的堆起笑臉。
薑安寧輕搖了下腦袋:“不回了,我來就是想著跟您說一聲。”
她從荷包裡倒了一把銅錢出來,遞給車伕:“辛苦您等了這許久,請您喝口熱茶。”
車伕本來是有些不悅的,看見到手的錢,掂了掂分量,怎麼著也有兩三百文了,頓時又眉開眼笑起來。
“瞧您說的,我收了您的錢,等著那不是應該的嗎?怎麼好再收錢。”
車伕嘴上這麼說著,手已經把錢捏緊了。
薑安寧笑笑:“買賣不成仁義在,讓您白等這麼久,總歸是不好意思的。”
她胡謅了一句:“我家裡人還在等我一塊回去,就不和您多說了,您也早些回去吧,指不定路上還能撿個往縣城去的人呢。”
車伕冇聽出她的意有所指,嗐了一聲:“這三更半夜的,哪裡會有什麼人。”
嘴上如此說,手已經去牽了韁繩,調轉馬車。
薑安寧一哂,也冇去理會車伕的口不對心,走回小路,融入黑暗中,冷眼注視著車伕遠去。
等車伕走了,她才掉頭繞到另一條小路上。
這條路平常很少有人走,不過卻能更快些到達縣城。
她也想知道,她的身體極限究竟是在哪裡,為何會突然變得氣力充沛,好像有使不完的勁頭兒。
一路踩著雜草枯枝,按著記憶的感知朝前走。
天色泛白之前,她遠遠的瞧見了城門。
纔剛走到城門口冇多一會兒,身後就排起了長隊。
有挑著駱駝擔的,也有提著竹籃,上頭蒙著棉被的,還有扛著柴禾、拎著揹簍的。
大多都是住在附近的人,進城去賣早食、零碎,好賺些銀錢貼補家用的。
城門一開,薑安寧頭一個進了城。
她臉上掛著麵紗,繞過人多的街道,穿行到畫舫的後頭。
晚娘早就等得著急了,這一晚上,她都被問過四五遍要不要添熱水了。
她心虛著,生怕被知曉人早就翻窗逃走了,整宿冇敢閤眼。
好不容易熬著瞧見了天光,這人還不見回來。
她心裡已經認定被騙,正愁苦不知等下過了晌午,該怎麼同外間的人交代,就聽見窗下傳來了輕響。
晚娘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是你回來了嗎?”
“是我!快開窗……”
薑安寧纔剛翻了窗戶進來,下頭就傳來了婦人的喝問:“什麼動靜?”
見人回來,晚娘一顆心落了回去,大大方方的打開窗,朝人喊了聲:“添些熱水來!”
婦人總覺得剛剛瞧見個人翻了上來,這會兒卻不見了。
她冷不丁聽見晚孃的聲音,不得不壓下心頭的狐疑,忙安排了小丫鬟送熱水去。
難得有個留宿的客人,可不能怠慢了。
萬一昨兒舒坦了,今兒還來呢?
長住下來,也不是冇可能!
想當初她家搖錢樹冇要死要活得罪金主要自由的時候,好幾個長住的恩客在她這包了房間呢。
婦人想到從前風光的日子,倒也不急著追究剛剛眼花瞧見的人影了。
“你到底想怎麼把我贖出去?”晚娘瞅著薑安寧,眉眼間頗為不滿。
這女人,都已經拿了她的錢,卻又不直接卷錢跑路,也不提給她贖身的事兒,害她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總不安生。
她自暴自棄道:“你要是想騙我的錢,不妨直接言語一聲,免得我總心存期待,不肯死心。”
薑安寧微愣。
“你怎麼會這樣想?”她有些意外。
還以為晚娘願意把贖身錢托付給她,是因為被她的真誠給打動……
晚娘紅了眼圈:“你都拿了我的錢了,卻一直冇有去找過吳娘提贖身的事兒。”
吳娘就是婦人,這艘畫舫的老闆。
薑安寧:“可我要是直接去跟人說了,她會同意嗎?”
“為何不會?”
晚娘:“吳娘都已經答應我,隻要有人肯為我贖身,她就放我走。”
“你信?”
薑安寧:“她要是真的肯放你走,當初你為自己贖身的時候,她又何苦的阻撓你?”
晚娘一噎。
她聲音微弱:“可她明明答應了我的。”
說完,連她自己都不敢往好的一方麵想了。
“既然你覺得她不會真的放了我走,那為什麼還不乾脆卷錢跑?”
“難道你還有什麼辦法不成?”
薑安寧拿出昨個兒買的蠶絲線,看向晚娘:“會做絨花嗎?”
晚娘搖頭。
“那會製香調香嗎?”薑安寧微攏了下眉心。
晚娘還是搖頭。
薑安寧無奈歎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絲線,換了另外一個紙包打開。
“你們這畫舫,做……那什麼生意的,都不用逗情香之類的嗎?”
她回想起初一進來時,撲麵而來的刺鼻香味,忽地就覺得自己這話問的多餘。
晚娘麵露茫然:“逗情香是什麼?”
薑安寧“額”了一聲:“就是那種燃在室內,聞著會讓人恬靜歡愉的香料……”
晚娘搖著腦袋:“冇聽過。”
“你們畫舫不用香料?”薑安寧略略驚了一下。
晚娘眨了眨眼睛:“為何要用香?”
燃情啊!
話本子裡不都是這麼寫……
薑安寧不留神的脫口而出,惹得晚娘笑了起來。
“都來這個地方了,想發泄的,自然會發泄,哪裡還需要香料燃情,又不是不行……”
晚娘頓了下聲音:“就算不行,也是吃藥丸子,哪有用香料助興的?”
她似有不解:“那東西,很金貴的吧……或許大畫舫會有用的也說不定。”
反正她是冇見過。
薑安寧分揀料包的手,微微頓住:“很貴嗎?”
她低頭看了一眼攤散在眼前的十幾樣花材。
花了也就二百文不到。
“當然貴啊!”
晚娘眼中多了幾分豔羨嚮往:“我聽從前一位恩客說,一香可值千金,不過我冇用過,也不知道可值千金的香料是什麼味道,有什麼功效。”
她自嘲的笑了聲:“我最多也就是春時得恩客高興了,摘兩把路邊的野花送給我,擺在屋裡,能香漫滿室半個月。亦或是吳娘心情好了,會讓人買些瓜果擺在屋子裡。”
薑安寧沉默了片刻。
她是會製香調香的,爹孃留給她的手劄上,有許多關於香方的記載。
不過,那手劄側重的內容並非香方,所以她也就不曾多加在意,隻偶爾會調了些雪中春信或者四棄香來,居家自用。
原本,她是想用逗情香與畫舫老闆做筆生意,再順水推舟的為人贖身。
一個過了氣候的搖錢樹與源源不斷的生意上門,想來畫舫老闆會很知道該怎麼選。
如今聽了晚娘所言,她心裡更多了幾分把握。
就是不知道這逗情香的效果如何,是否同手劄上記載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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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山從天黑走到天亮,腿痠的不行。
偏偏旁邊那車伕惱人的很,死活不肯順他一程。
明明順路,非要他出錢不可。
真是不可理喻!
可他實在也是走不動了,特彆是這車伕一路跟著他,慢慢悠悠的趕著馬車,有了對比有了念想,更加讓他心生疲憊。
這車伕也不是彆人,正是得了薑安寧茶水錢,空車而回的那人。
他路人瞧見了趙元山,惱恨這男人罵他的事兒,想著反正錢也賺了,不著急回去,便一路跟著人,隔一會就問一遍:“要不要坐車啊?坐吧,才二百文,何必苦了自己的雙腿,還好遠呢,你腿不疼嗎?”
原本趙元山真不覺得累,不覺得腿痠,被這麼一直問、一直問,萌生了坐車的念頭以後。越走越覺得累。
終於,在還差兩裡地就到縣城時,他咬牙花了一百二十文,坐上了車。
車伕收了錢,樂的直呲牙。
這錢賺的得勁兒。
兩裡地賺一百二十文,這樣的冤大頭可不好找。
趙元山感覺一個盹兒都冇打上,就到地方了。
他麵色茫然的下了車,瞧著自己的確身處縣城,人都懵了。
趙元山火大的要找車伕把錢討要回來,險些被一鞭子甩到臉。
“你當這是什麼地方,定音兒的買賣還想反悔?不服氣,咱們就去衙門,請縣令大人主持公道。”
車伕的硬氣,瞬間就讓趙元山冇了底氣。
他弱弱的罵了幾句臟話,趕忙跑遠了。
那車伕長得五大三粗,可不像是會慣著他的模樣,還是彆冇事找事了。
趙元山跑遠以後,才越想越覺得氣不過,又恨恨地罵了好一會兒。
他摸了摸有些饑餓的肚皮,路過餛飩攤兒時,多嚥了幾下口水,到底是冇捨得買一碗。
“早知道就喊張氏起來烙幾張餅子再來了。”
渾然忘了此行是來衙門狀告張氏一般。
他去衙門擊了鼓,神色忐忑的跟著衙役走上公堂。
“堂下所跪何人?所為何事?”
趙元山冷不丁被喝問,嚇得腿肚子都在打顫,嘴皮子哆嗦了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來:“草民、草民趙元山,我、我要狀告妻子趙張氏,教唆我兒趙海……”
他把趙海欺詐薑安寧的事兒,儘數推到了張氏頭上。
“草民請大人為我做主,我要與毒婦張氏,義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