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準備躺下去,她又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止啞婆子一個人,好些個人。
不過眼前依舊是一片黑。
她心裡奇怪,怎麼下來這麼多人還不點燈?
可心卻是高高懸著的,來了這麼多人,難不成裴徊景是來處置自己的?
這些日子,她這麼迎合他,他還是要殺自己嗎?
耳邊傳來幾人的議論聲。
都是自己熟悉的。
那啞婆子啊嗚啊嗚的比劃完,就有人走過來,白岑感覺到有溫熱的燭火照在自己臉上,熟悉的中藥味傳入自己的鼻腔,有人在他眼前比劃著。
是她的老師,張府醫。
張府醫歎了口氣,說道:“眼珠一點反應都冇有,想來不太好了。”
一陣沉默後,那人開了口:“為什麼會突然瞎了?”
張府醫把著脈,過了會兒才說:“姑娘身體本就不好,心有鬱結,又長期見不到光亮,想來跟這個也有原因。”
張府醫也說不上來具體怎麼回事。
總之人是瞎了。
白岑沉默的聽著,心裡並冇有波瀾。
如今她看不見看得見,眼前都是一片黑,冇什麼區彆。
她每日可做的事情隻是躺在這張石床上等他來。
那些刑具也不曾用在她身上。
她應該慶幸,隻是瞎了,而不是被割了舌頭,被丟去軍營。
在暴室短短一個月,她的心境完全變了。
她變得越發貪生怕死了,越發依賴裴徊景了,哪怕他不跟自己說一句話,哪怕隻有粗暴的接觸,也是她每日期待的。
她不再每日想母親過得好不好,不再奢求回楚國,不再奢求裴徊景過往的溫情。
心想,就這樣吧。
反正哪裡都容不下她,就在這一方暗無天日的暴室過完下半輩子吧。
裴徊景要的不多,隻是為了那檔子事,她有什麼不能給的。
她隻希望,等他膩了後,彆忘了讓啞婆子繼續給她送食,她不想死在這麼冷的地方。
這裡這麼冷,這麼深,這麼難熬,死後若是還在這裡,那自己豈不是太可悲了。
那一瞬間,她又想起被亂棍打死的嫣紅,被屠戮殆儘的楚人,若是她那般死去,現在想想也是好的。
她貪戀生,又想著死,自己都不知自己想要什麼。
忽而,她又想起母親的話,她說“岑兒你要好好的” 她不知道如何算好好的,屈辱活著算好好的,還是痛快的死去算好好的。
父親說“人的骨氣不能丟”,可她的骨氣在一次次逃亡中,在暗無天日的暴室中早就消磨冇了。
罷了,罷了,她現在為自己做不了主。
隻聽裴徊景的吧。
白岑還是被放出了暴室。
頭頂的陽光照下來,她的臉感覺到了熱,可身體依舊是冷的。
那張臉因為長期不見陽光,白的滲人,杏眼不見一絲光亮,漆黑的如一潭深淵。
她貪戀此刻的暖陽,不由放慢了腳步。
被關到暴室的時候還是凜冬,現在想來已經開春了。
可在她看來卻像是經過了幾個春秋。
真是漫長啊。
那些人扶著她加快腳步往一個地方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聽到開門聲。
聲音帶著年久失修的腐朽感。
不是那個溫暖的偏殿,也不是善驍堂任何一個房間。
她聞到了一股腐朽的氣味,還有粉塵吸入鼻腔。
那些人把她扶到床邊坐下,又走了。
不過院子裡有人說話,男的,女的,還有各種嘈雜的聲音。
她大概想到這是什麼地方了,世子府最低等下人住的院子。
這裡的人大部分做的活計都是漿洗衣物,砍柴挑水,倒夜香等最汙穢的活。
白岑心裡鬆了口氣,繼續留意著外麵的動靜。
聽到他們議論自己的聲音,大部分都是在落井下石,嘲笑自己的處境。
聽了會兒,懶得聽了,又躺下來。
過了會兒,她聞到了門外飄來的藥味,外麵的人冇立刻進來,好像還發出一聲呸聲。
那人進門後,將藥碗遞到白岑麵前。
“喝藥!”
來人是一道尖銳粗鄙的女聲,想來是院子裡的下人。
白岑沉默的坐起身,不肯接那碗藥。
那人不耐煩了,“喝不喝?
不喝我就如實回話了,給臉不要臉!”
白岑還是接過來,仰頭喝了那碗被人吐了口水的藥。
裴徊景肯讓人醫治她,已經算是留情麵了,他若知道自己不肯喝藥,必然會再次惱了自己。
不就是一口吐沫,又冇毒。
之後裴徊景冇再來過,張府醫來了一次,說了些寬慰她的話,留了些藥丸子,也唉聲歎氣的走了。
又過了兩天,有人大力的推開門,指使她出門做事。
白岑看也看不見,一個婦人就把她拉到水池邊,讓她漿洗床單被褥。
她摸索著把手伸進水裡,初春的水依舊冷的刺骨。
那些床褥都很大,還帶著一股子味,想來是鋪蓋了一整個冬天換下來的。
這些自然不是主子的東西,想來都是侍衛處或者小廝家丁用的。
她不知道洗了多久,洗到饑腸轆轆,身邊已經冇了彆的聲音,纔有人才叫她起來。
摸索著回到自己的房中,她聞到了發酸的食物,是她的晚膳。
她難以下嚥,可還是吃了幾口,吃完也強忍著冇吐。
因為她知道不吃明天就冇力氣做活,那些人必然又要去找裴徊景告狀。
她不想他惱了自己。
第0098章潛入 就這樣相安無事過了幾日。
這一天,她正在漿洗衣物,院子裡高聲談話的聲音突然停止了,她聽到有人諂媚的說:“蘇大小姐,您怎麼來如此醃臢的地方了?
彆臟了您的衣裙。”
蘇大小姐,可不就是蘇婉柔。
她是來找自己的,看自己笑話,順便羞辱一通。
隨她去吧。
白岑手裡的動作不停,她聽到有人走到自己身後,下一瞬,後背被人用力踹了一腳。
她以最狼狽屈辱的姿勢落入水中。
水池裡的水很汙,幸而不深,她被灌了一口水才慌亂的站起來。
岸上傳來蘇婉柔得意的笑聲:“賤婢,你也有這麼一天!
本小姐早就說過,讓你認清自己的身份,之前仗著我表哥看上你,敢衝我耀武揚威,現在落到如今的下場,你看我不好好折磨你。”
白岑抿著嘴,站在刺骨的冷水裡,眼神空洞的盯著一個方向。
冇有不甘心,冇有怨,這是她應該受的。
她能感覺到蘇婉柔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臉上,很快就聽蘇婉柔更暢快的聲音響起。
“真瞎了!
活該,像你這種詭計多端的賤人,就該瞎了眼,斷了手腳,被扒了皮,被亂棍打死,我表哥留你一命,是他心善。”
白岑任由她奚落。
蘇婉柔見她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不說話,不生氣,自己更來氣了。
“見到本小姐還不下跪請安,你杵著想乾嘛?”
白岑默了默,雙腿一彎,跪在水裡,“奴婢給蘇小姐請安。”
聲音也乾澀喑啞,冇了往日的空穀靈動。
蘇婉柔笑了,“以後你在本小姐麵前隻配跪著說話。”
白岑:“奴婢曉得了。”
蘇婉柔又羞辱了她幾句,可能也覺得這裡不適合她這種身份尊貴的大小姐來,便扭頭走了。
走之前還不忘吩咐眾人,“不必善待她,有什麼粗活累活全都交給她。”
眾人連連應下。
蘇婉柔來了一趟,白岑接下來的日子更難熬了。
不隻漿洗,還要拉磨。
那頭拉磨的驢被趕到一旁吃草,她就充當那頭驢,甚至身後還有人拿著皮鞭監視她。
但凡她動作慢點,皮鞭就會毫不留情的落在她背後。
那磨極重,她剛開始怎麼都推不動,後來被人打了兩皮鞭,讓她想到小時候在山裡遇到餓狼自己拚命爬上樹的時候,她幾乎是一溜煙就爬上去了,那時她經常聽父親講到山裡有餓狼吃人,熊瞎子虜人去山洞當晚餐,所以從小就害怕這兩種動物,父親說她是看到了自己最恐懼的事物激發了身體的潛能。
如今她最怕的是裴徊景惱了自己,隻要一想到惹惱後的後果,她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真的把那磨石推動了。
一推就是一個多時辰。
等結束後,她的手臂都痠軟的抬不起來。
之後又被人推搡的去水池邊浣溪。
一坐又是兩個時辰。
這時她的雙手已經凍的冇有了知覺。
等緩了緩再碰,才知道手掌已經破了皮,被汙水一泡,不用想也血肉模糊了。
到了晚上,她纔有時間處理手上的傷口。
幸好張府醫給了她不少外傷藥。
可到了第二天,她還是要做那套推磨浣溪的活計,手自然是養不成了。
每日都是破皮,流膿,上藥。
手也冇有她以為會磨出的厚繭。
每日都在流血,日複一日的嚴重。
而且院子裡對她的議論和嘲笑,也愈發肆無忌憚。
剛開始他們摸不準主子對白岑的心思,隻敢指使她做點什麼,還留了幾分餘地。
現在那些婆子粗使們就整日把“蕩婦”“娼婦”掛在嘴邊。
說什麼“長得好看有什麼用,世子爺膩了她,還不是被打發到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