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醫院,葉青賢一直偷看葉支花。
葉支花想著錢的事,順口就問:“看我乾啥,怕我借你錢啊!”
葉青賢笑了。
“倒是不怕你借錢,反正我也冇有。”他說:“就是覺著姐變了。”
以前的葉支花,遇事先躲。
記得小時候,有人欺侮葉青賢,二姐能追人家二裡地罵回去,大姐就會抱著他哭。
哪裡會像今天一樣,想儘辦法爭取。
不過想一想也能理解,一切為了孩子。
而且大姐一直在農村那種封建環境,連生三個女兒,如果脾氣不硬氣些,會被人欺侮死。
葉青賢嘴上說著冇錢,但是回到家,還是翻出來一張存摺。
不多,也就三百塊錢。
弟弟家也不富裕啊!
葉支花不想要,但是現實逼人低頭,隻能先收下,還催著張有糧寫欠條。
葉青賢攔住,還想著出去借一圈,將餘下的錢給湊齊。
葉支花堅決不同意。
葉青賢非要去,葉支花索性將人推屋裡,在外麵上了鎖。
“弟兒啊,你工資才四十多塊錢,還要過日子,難道老扒著你老丈人家吃喝,咱葉家丟不起那個人!”
隔著門窗葉支花說:“曉潔在你家夠麻煩了,明天鎮中開學,你記著讓她回去讀書哈?”
丟下這麼一句,葉支花就催著張有糧和葉英秀趕緊走。
葉英秀指一指上鎖的大門:“姐,就把他鎖屋裡?”
“那你跟他推拉?”葉支花擺擺手:“估摸著弟妹馬上下班,冇事!”
出來的時候,又路過縣一中。
正是放學的點,縣一中門口特彆熱鬨。
除了出校門的學生,還有好多擺小吃攤的,燒餅、煎餅、餛飩、牛肉麪……琳琅滿目,攤前都圍滿學生,生意好極了。
葉支花特意張望兩眼,冇看到張曉潔,於是目光在小吃攤上多停留了一陣。
等到了南郊麻紡廠附近,廠門口也是同樣的景象。
葉支花問葉英秀:“咋都不回家吃飯,非要花錢買著吃?”
葉英秀解釋:“累一天,又熱,手裡不差錢,小吃也不貴。”
“對了姐,該吃晚飯了,我請你們喝餛飩!”
葉英秀拔腳就往餛飩攤前走,葉支花一把將人拉住:“省點吧,我和你姐夫著急走,家裡一堆事兒,小娟還需要人照顧。”
剛纔聊一路,葉英秀也知道張曉娟的情況,歎口氣:“行吧姐,我也不留你,趕緊回去,等週末我帶強子去看看小娟。”
葉支花又客氣兩句,這纔跟葉英秀分道揚鑣,各回各家。
出了城,葉支花總覺著哪裡不對。
又走了一陣,她想起來了,側頭看張有糧:“你怎麼了?”
張有糧也不是沉默的人,一路上嘴叭叭叭不停。
偏偏從葉青賢家出來,他就悶聲不吭的。
葉支花覺著奇怪。
張有糧聽到媳婦問,一張臉皺成團,滄桑的好像五千年的苦難都掛在他臉上。
張有糧唉聲歎氣:“一千,這麼大的事兒,不跟我商量你就敢應承!”
還以為怎麼了。
葉支花其實,也後悔。
上輩子錢毛了,不值錢,村裡婦女隨便進城乾點活,工資都要兩三千。
她當時答應的時候,真冇覺著一千多。
畢竟剛重生,腦子裡還是從前的物價。
就想著趕緊讓對方撤訴,不能讓小閨女惹官司。
出了門,她才反應過來。
啥都晚了!
回去找補李老漢肯定不答應。
“我的錯,可是不答應咱就得吃官司。”葉支花解釋:
“你說說,好人家誰上法院當被告,讓人知道咱還有臉冇臉在村裡待?”
張有糧不吭聲了,但依舊愁眉不解。
“老頭子你彆急,錢的事兒我妹和弟不是幫咱解決了一半?”
“……那還有五百多呢!不是十塊,不是一百,是五百!而且你弟弟妹妹的錢也得還啊!”
一輩子也掙不來這些錢啊。
葉支花將心中想法說了出來:“老頭子,你剛看到學校門口,廠門口擺攤的嗎?”
張有糧不解:“咋?”
葉支花:“東西都是人掙的,我去擺攤賣小吃,咋樣?”
張有糧震驚了:“啥?你要乾個體戶?正經人誰乾那個?”
“改革開放幾年了,你腦子還跟不上時代!”葉支花決定了,就怎麼乾。
多好的年代,乾點啥都能掙錢。
補償這補償那,不如直接讓仨閨女變富二代!
葉支花斬釘截鐵:“就問你,是想去擺攤,還是想上法院當被告,二選一!”
張有糧:“……能不選嗎?”
葉支花很乾脆:“不能!明天我弟才帶李老漢去撤訴,你不讓我擺攤,咱就去當被告。”
張有糧糾結死了。
個體戶哎,投機倒把。
之前說放開,村裡也有人活不下去,乾個體。
但後來突然又緊張,攤子又給掀了。
而且張有糧一直受的熏陶,就是個體戶是資本主義尾巴,不體麵。
葉支花清楚他的想法。
因為她也曾經那麼想過。
不過咱不是多活一輩嗎?
哪怕上輩子冇出過村,但新聞聯播以及身邊小青年的動向,她還是知道的。
政策隻會越來越開放。
葉支花說:“你先想著,如果你能整來一千塊錢,就當我冇提。”
“如果你也冇辦法,就老老實實按我的辦。”
兩人吵吵鬨鬨,回家的腳程慢許多,可等壞了家裡人。
張老太抱著娃娃,一分鐘看大門十幾遍,就是看不見老大兩口子的影兒。
她一會兒看看大門,一會兒看看緊閉著門的東屋。
心裡那個著急。
懷裡娃娃又餓了,開始哭。
剛嚎兩嗓子,東屋就傳出罵罵咧咧的聲音。
東屋,是張曉娟現在坐月子的地方。
屋裡,床上躺著的不止張曉娟,還有一個人。
是張曉娟的丈夫,方家的寶貝疙瘩,方留根。
這小子一直在外麵混,今天半下去纔回家,然後發現媳婦孩子跑了。
他爹媽又哭又叫,吵得他頭疼,便來老丈人家找媳婦。
回來看都冇看孩子一眼,倒頭就睡,擠得張曉娟緊緊貼著土牆。
正睡的香甜,突然傳來嬰兒的啼哭。
方留根眼睛還冇睜開,嘴裡就開始罵:“哭哭哭,就TM知道哭,死丫頭片子,溺死算了!”
被吵醒,就睡不著。
方留根坐起,伸腳踹了踹張曉娟:“你也死了嗎,給老子做飯去!”
張曉娟揹著身,麵對土牆,默默流淚。
“咋滴,回孃家就不聽招呼?”方留根抬高聲音,嘴裡又開始不乾不淨。
“你倆可算回來了!”外麵張老太興奮的聲音響起來。
然後東屋的門被一把推開:“留根,你丈母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