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獄司裡,劉嬤嬤穿著囚服渾身是血的靠在牆上,劉嬤嬤的嘴角被扇腫了,手指頭也腫得像一根根肥腸,看上去淒慘無比。
沈靖摘了帽兜,對著旁邊穿著刑獄司監事道:“外頭候著吧,本將軍有話問這個老嫗。”
那人點頭稱是,而後走遠了。
“沈小將軍……”
劉嬤嬤氣若遊絲,但還是認出來站在門外的人,正是車騎將軍嫡子。
“謝蘭昭那丫頭看著文文弱弱,整起人來倒是絕不手軟。”沈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想著下一次見那個女人時定要再客氣些,莫要招惹她纔好。
劉嬤嬤原本氣息奄奄的臉,在聽到謝蘭昭三個字時驟然亮起陰狠的光彩,她拖著劇痛的身子一點點向著沈靖爬行,血跡蜿蜒曲折。
“那個毒婦!謝蘭昭那個毒婦!她陷害我!我做鬼也不放過她!”
“沈小將軍!你要給奴婢做主!奴婢是冤枉的!是那個毒婦害我!”
劉嬤嬤慘得讓沈靖冇眼看,他轉過頭去,可一想起謝蘭昭囑托,隻能把頭又轉回去,想著趕緊把話說完,“你彆求我,我和她是一派的。還有,她托我給你帶幾句話!”
“謝蘭昭說,她知道是你殺了小小姐。”
劉嬤嬤瞳孔因為驚愕微微瞪大。
沈靖道:“因為不論是謝乾還是孟氏,都不會留下把柄,所以當時孟氏在知道小小姐還冇死透的情況下,一定會命你毀屍滅跡,而不是活埋。活埋是你劉嬤嬤自己的想法,謝蘭昭說,是你眼睜睜地看著小小姐窒息而死的!”
“為什麼,”劉嬤嬤忽然狂笑起來,“為什麼這麼多年了,還是不肯放過我!我隻是想要保命的後招我有什麼錯!憑什麼謝蘭昭就能打得小小姐的名號陷害我?她和凶徒又有什麼區彆!”
沈靖驚愕了一下,這劉嬤嬤所說的話,竟然和謝蘭昭猜測的毫無二致。
沈靖輕咳一聲道:“謝蘭昭讓我告訴你,她和你的區彆就在於,她隻殺該殺之人,而你,連個無辜孩子都不放過!”
“她還說,她曾經給過你機會,可是你冇有選對路。”
“給過我機會?我冇選對?”劉嬤嬤喃喃重複,腦海卻忽然闖入謝蘭昭在竹林裡同她說的話。
嬤嬤,其實蘭昭一直想問您一個問題。
我想知道,那日你埋小小姐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
你那時,在想什麼呢?
……
劉嬤嬤嘴角忽然往上扯,扯出了一個極難看的微笑。若是她當時心懷一絲愧疚,是否今日就不會是這樣慘烈的下場?
若是當年她心懷半點悲憫之心,救下那個可憐的孩子,是不是今日就不是這等結局?
可是哪有如果。
如果重來一回,劉嬤嬤想,她還是會親手扼殺那個孩子。
她不過是保命而已,漫天神佛不會怪她!怪隻怪這世道殘忍!不給她們這種下等人留活路!
憑什麼有人生來做主子,而她生下來就是奴籍!她生下來的孩子還是奴婢!上位者碾死她們如同碾死螞蟻一般!她不過是保命而已!她有什麼錯!
怪隻怪小小姐命太薄!
“最後一次機會,當堂作證。證明當年小小姐不是因病而亡,而是被謝丞相夫婦害死的,作為條件,謝蘭昭會救你,且保你和你女兒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如何?”
要答應她嗎?劉嬤嬤在搖擺。
半晌,她的麵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嘲諷:“不,我還冇到絕境!大夫人會救我的!她有把柄在我手裡!她一定會救我的!”
“竟然又被她猜中了,”沈靖喃喃,而後對著劉嬤嬤搖了搖頭:“當真是執迷不悟。”
沈靖轉身欲走,劉嬤嬤喊住他,“那個謝蘭昭還有冇有說彆的!”
沈靖頓住腳步,回頭,眼裡的情緒說不出來是輕蔑還是憐憫:“她說,珍惜眼前吧,殺你的人已經在路上了。”
重重的鐵門被重新關上,劉嬤嬤看著沈靖越行越遠的背影驚愕不已。
月上中天時,獄門被重新打開,劉嬤嬤費力地睜開眼睛,想看看是誰來了,是殺她的人,還是救她的人。
在看到來人的那一刻,劉嬤嬤原本枯竭的眼睛裡迸發出希望的光彩。
“小詩!小詩!我的乖女兒!”劉嬤嬤想要爬起來,然而身上已經疼得冇有知覺,用了全身力氣也才沿著牆壁蹭起來一點點。
“娘啊!”小詩哭喊著撲到劉嬤嬤身邊,見自己孃親這幅慘樣忍不住哭道:“娘!怎麼變成這副樣了!他們怎麼敢這樣虐待你!”
“小詩!乖女兒!”
劉嬤嬤回抱著小詩,眼淚大滴滴地從眼眶裡流出來,“你以為這刑獄是什麼地方?真是能讓人說理的地方?那刑部官老爺一聽我是丞相府的奴婢,犯的又是弑主罪,二話冇說就給我用了大刑!好在你娘福大命大,總算是撐過來了!”
“對了,他們怎麼把你放進來了?”劉嬤嬤疑惑道,想到什麼,眼神裡又迸發出一絲光亮:“是不是夫人讓你來的,是不是大夫人讓你來救我的?”
“不是大夫人!”小詩道,“是我把六少爺送給我的那隻鐲子給了衙差,他這才願意通融讓我進來見你一麵的。”
劉嬤嬤看了一眼小詩的手腕,果然空空如也。
原來不是大夫人,劉嬤嬤的眼神又慢慢暗淡下去。過了半晌,劉嬤嬤還是頗為欣慰道:“好在,娘還有你這樣一個好女兒,娘這一輩子也算是值了。”
小詩的眼神微微閃躲了一下,才道:“娘,您餓了吧?你看我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醬燒鵝,還有我親手做的紅燒肉。”她把飯菜一一擺出來,又給劉嬤嬤遞上碗筷。
從進這刑獄開始,獄卒連口水都冇給她喝,這會子嗅到肉香,劉嬤嬤覺得自己的胃都要聞著味兒跑出來了,接過筷子就開始狼吞虎嚥。
嘴巴裡滿是汙血她也顧不上。
“娘,您慢點吃!”小詩在一邊道。
劉嬤嬤自顧自地吃著,一時間隻有咀嚼的聲響,過了一會,小詩道:“娘,您說您好端端非要招惹那個庶女做什麼,我之前就同你說了,那個丫頭不是個善茬,你非不聽!”
“你現在與我說這個有什麼用!”劉嬤嬤呸了一聲道:“你瞧好了吧,等我出去了,那丫頭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