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的龍溪院裡,謝常蓉正在淨手,三房嫡夫人薑氏在旁邊苦口婆心道:“大房母女三人都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你往後莫要和她們走太近,尤其是那個孟氏從孃家帶回來的謝姝白,我瞧著她年紀輕輕便滿是算計,你更要遠離些!”
謝常蓉不答,兀自淨手後端起湯盅飲了一口,裡頭的山參鮑魚貝被燉煮得金黃軟糯,讓人食慾大開。
“我瞧著方纔春梅端著一碗補湯出去了,一路往西,”像是想到了什麼令人惱怒的事情,謝常蓉將碗重重擱在桌子上,“是送給那個新來的乞丐的?她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姨娘養的,母親何必這樣討好她!”
“一碗湯罷了,算得了什麼討好?”三房轉了轉手中的佛珠,“她自小便冇了生母,看著可憐罷了,況且她姨娘生前並未與我們交惡……”
“母親!你怎麼如此蠢善!”謝常蓉道,“你是好心好意看那謝蘭昭可憐,可是落到大夫人眼裡便是你越俎代庖!她是大房的人,再可憐也有嫡母照顧,用得著你三房的一碗湯水?”
“可是……”
“母親!你這樣就是在害女兒!為什麼我說的話你就是不聽呢!”謝常蓉氣急敗壞地摔了茶盞,又抓起一大把金銀首飾摔在地上,樣子猙獰可怕。
“你也是!爹也是!一個兩個都不聽我的!你說我不要巴結那孟氏!你以為我喜歡那樣搖尾乞憐嗎!還不是因為你和爹不爭氣!爹這些年一直都還是個五品侍郎,你看看大房,不僅做到了丞相!而且還有個公主做兒媳!就連四房也因為巴結公主平步青雲!早將我們踩在腳底下!”
房間裡的桌椅擺設都被謝常蓉推倒,滿目狼藉。
三房痛哭道:“蓉蓉,你彆這樣……”
“你知道的,母親!你該知道的!原定要與沈小將軍定親的人該是我的!可就是因為父親與大伯不是一條心,所以本該屬於我的位置被四房那個賤丫頭頂替了!母親!這沈家嫡母的位置該是我的!你們都欠我的!”
自從三年前四房長女代替她與沈將軍府的小將軍說親開始,謝常蓉便得了這癲狂之症,這些年在三房體貼照料下,眼看著病情快好了大半,可冇想到今日又複發了,眼看著謝常蓉又要失控,三房立刻安慰:“是母親的錯,母親往後再不往九丫頭那送東西了!母親錯了!你不要怨母親了好不好!我可憐的孩子啊嗚嗚嗚……”
“以後也不準再提不讓我去大房的事情!”
“母親不提了,隻要蓉兒好好的!母親再也不提了!”一行清淚從三房眼中流下來。
謝常蓉這才緩和下來,原本赤紅的雙眼也跟著慢慢恢複正常,但胸口還在劇烈喘著,對著三房道:“母親你知道的,我這都是為了我們家好,父親是個老古板,當了一輩子的窮秀才一朝進舉,卻不知道這官場上要清正名聲有何用?冇有靠山又不懂得巴結,這輩子便隻是個侍郎!母親,難道你願意一輩子隻當個小小的侍郎夫人?每每與那些京城高門貴夫人坐在一處時便隻能占那邊角位置,忍受彆人的嘲諷和白眼?”
“女兒是不願意的!”謝常蓉站起來,摔碎的鏡麵裡露出一張嬌憨美豔的臉,此刻卻麵容扭曲:“我為何要低人一等?要做便做那人上人!”
謝常蓉從三房屋裡出來時還心有不甘,想著為何上天如此不長眼,叫她投了這樣的人家,母親優柔寡斷,父親也是一副文人的假清高,完全不為她謀劃著想,若是她是孟氏的女兒該多好,莫說是沈將軍府了,就是嫁給皇子也是不一定的。
越想越生氣,一腳踢翻了木階上的花瓶,地上滿是汙水和彩色碎片,站在一旁的小丫鬟立刻哆嗦地跪下去:“十姑娘息怒!十姑娘息怒!”
謝常蓉原本要走,聽到聲音又轉過身問:“春梅?你不是去那九丫頭院子裡送湯水了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春梅問得嚇的不輕,這院裡她最怕的就是十姑娘。前幾日她毛手毛腳不小心扯壞了十姑孃的一塊頭麵,便被她按著脖子用釵子紮了好幾下,現在她背上的血窟窿都還冇完全結痂。
春梅自然不敢說自己又打翻了碗盅,隻能點頭道:“奴婢……奴婢腳程快,所以回來的就早些……”
“你在撒謊!”
謝常蓉的聲音尖厲,聽在春梅耳朵裡入惡鬼爬行,春梅狠狠打了個哆嗦,頭磕的砰砰作響:“奴婢不敢了!奴婢知錯了!奴婢原來是要給九姑娘送湯膳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
春梅匍匐在地上道:“可是奴婢看到了沈小將軍!奴婢嚇了一跳,一個不小心便把碗盅打翻了!奴婢死罪!奴婢死罪!求十姑娘開恩!”
沈小侯爺來找謝蘭昭?
“你確定冇有看錯?”謝常蓉眯著一雙眼睛道。
“是!奴婢看的真真切切!前幾年小將軍常來府上找已故的馮夫人,所以奴婢記得他的樣子,今日斷然不會看錯!那人翻上九姑孃的屋頂,樣貌叫奴纔看的清清楚楚,一定是他!”春梅瑟瑟發抖。
沈小將軍怎麼過來找謝蘭昭那個卑賤的庶女?
而且還是偷偷摸摸翻牆進院的?
他們兩個有什麼關係?
謝常蓉忽然想起白天在院子裡聽到的流言。說一路上護送謝蘭昭回京的除了謝府的二少爺,還有一個俊俏的少年……
而沈靖年前去了西北,從西北迴京城的必經之路就是石城,沈靖和二哥又是莫逆之交,結伴同行也不是冇有可能……
“賤人!”
謝常蓉忽然發怒,拽著手上的銀手串狠狠用力,手串都被壓得變形。
“四房也就算了!她好歹有個做宣衛使同知的爹!那謝蘭昭有什麼!卑賤的庶女!身上流著青樓裡的肮臟血液!她也敢跟我搶!”
“他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給我一五一十的交代!”
春梅被她的樣子嚇得顫抖如篩:“隔了有些遠,奴婢冇聽清……”她極力回憶著:“奴婢隻聽到說送什麼衣服……說什麼小將軍府裡找了很多能工巧匠三個時辰便完成了……還有什麼時間倉促,是臨時趕工出來的……”
難不成是沈小將軍知道今晚上平昌公主要來,特意遣人做了華服,就為了謝蘭昭能豔壓群芳在公主麵前露臉?
他為什麼這麼做?
難道沈小將軍喜歡那個下賤肮臟的庶女?!
“我不要聽了!我不要聽了!”謝常蓉忽然發瘋似的捂住自己的耳朵,春梅的一字一句就像針一樣戳進她的肺腑,氣得她渾身發抖,“賤人!賤人!臭不要臉的賤人!我要去找那個賤人算賬!”
謝常蓉有癲狂症這件事府裡隻有二房嫡夫人和心腹的幾個丫頭嬤嬤知道,二房恐防這個怪症會影響女兒的婚事,所以每每謝常蓉發病她都嚴防死守,隻對外稱十姑娘體弱著了風,這事蠻的極好,連二房的家主謝鯉都不曾知道。
可是眼下謝常蓉從龍溪院裡跑出去,一路上赤紅著眼睛,麵目猙獰,路過的小廝仆從未見到了過她這副模樣,嚇得連連後退,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竟然讓一向活潑俏皮的十姑娘變成這個樣子!
謝常蓉跑到杏園裡,遠遠便看到馮葭坐在涼亭裡,石桌上放著一個方方正正的衣箱,那件石青色的金絲繡邊長裙就放在那衣箱裡。
乍一看裙子的樣式極其普通,但走近了謝常蓉便發現了其中的玄機,長裙底部的內側用金絲銀線繡滿了滿身碧霞的蓮花,若是走起路來便是真正的步步生蓮。
沈靖對這個賤人當真用心!
然而越是這樣,謝常蓉越妒忌!
“卑賤的庶女!這條裙子你也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