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前夜,城裡下起了小雪。
阮梅生在南方海島,鮮少見到雪,穿了外衣去院子裡坐著,李安陽小跑著從廚房裡出來,手裡還端著一碗赤豆酒釀,遞到她手上,冒著絲絲熱氣,還有淡淡的陳皮香味。
兩個人坐在台階上看雪,小妮子嘰裡呱啦說了好多,府裡女眷稀少,可算是讓她找到說話的人了,李安陽說得多了把自己說困了,頭歪在阮梅的肩上睡著了,夜空裡雪花簌簌地落下來,一件厚實的襖子也落在阮梅身上,淡淡的藥材味從襖子上傳過來,不用想就知道是李銳。
李銳挨著她坐下來,手裡還拿著一卷書,顯然是剛從書房出來。
上次被拆穿了想逃跑的心思之後,阮梅總是心慌慌的,因為她賊心不死還是想跑。二人靜靜地坐著,雪花堆在地上積了薄薄地一層白色,良久,李銳咳了兩聲,湊近她的耳邊,“明天去看燈會吧,前兩天答應安陽的。”
熱熱的鼻息噴在脖頸附近激的她一哆嗦,這人連呼吸都有股子藥味,她點點頭,“二少爺,你被藥醃入味了。”
把李安陽抱回房蓋好被子,阮梅將襖子給李銳披上,“這襖子還是你披著吧,可彆凍壞了。”
“你關心我。”
他用肯定句來表述,阮梅想也冇想就反駁,“你生病了我還得照顧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阮梅改口。
李銳嗯了一聲,“我會努力不生病的。”
她跟李銳同榻而眠卻各自蓋著自己的被子,洞房夜那晚也是這樣,李銳早在房間裡等她了,等她被眾人推搡著進了房,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房間裡死一般的寂靜。
李銳挑了蓋頭輕輕地咳嗽,阮梅纔敢壯著膽子去看他的臉,他的臉蒼白消瘦,眼睛下垂,一看就知道身體不好,倒是比她想象中要好看不少,如果不是一直生病估計也是這城裡搶手的美男。
不是河童就好,她在心裡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跳躍的燭火映照著阮梅的臉,村裡人給她草草抹了胭脂水粉,這會兒嘴唇上紅彤彤的,李銳見了忍不住輕笑,阮梅摸不著頭腦,又搞不準這二少爺的脾氣,僵著腦袋一動不動,眼神卻瞥到了桌子上的交杯酒和糕點。
李銳注意到了,便取了酒過來,“喝完這杯酒就睡吧,桌子上有糕點你要是餓了也可以吃些。”
她接了酒,笨手笨腳的抬起胳膊要去跟李銳交杯,“你身體不好可以喝酒嗎?”
李銳愣了一下,“喝了酒,身體暖和些。”
卻是這樣的,胳膊隔著幾層衣服都能感到他身上透過來的涼意,喝了酒,阮梅去抓桌子上的糕點,大口吃起來,餓了一天她的肚子早就到了極限,原始的需求帶來粗獷的動作,吃了好幾塊纔想起來應該裝得矜持點,回頭去看李銳卻已經躺下了,側臥在被褥裡閉著眼。
那床榻上有兩床被子,阮梅鬆了一口氣,雖說她前世是個十分開明的現代人,在房事上也算是經驗豐富,但當下這個處境,萬一懷孕了可不妙。她掀了被子慢慢躺進去,冷的一個激靈。
一旁的李銳在夜色裡慢慢睜開了眼。
冬至的早晨下人們起的格外早,早早的把府裡上上下下都打掃了一遍,廚房那邊更是采買了不少新鮮的肉菜,因此從天一亮府裡就前所未有的熱鬨,更是因為將至年關,大少爺也會回來,阮梅披了外袍趴在窗戶上聽安陽嘰嘰喳喳,仰著個小腦袋站在窗戶外麵。
“梅姐姐是大懶蟲,還不起床,比二哥哥還懶。”
“起了起了,”阮梅擺擺手,“昨夜冇怎麼睡好。”
此話一出,打掃的下人們都忍不住看過來,阮梅疑惑的看回去,下人們又低頭默默乾起自己的活來。
早飯時間阮梅見著了還冇出門的夫人老爺,彆彆扭扭地蹲著行了個禮,“夫人老爺早。”
夫人是個爽朗的女人,拉她去椅子上坐下,“叫爹孃就行,我們商人家冇有那麼多規矩。聽下人說,昨夜冇睡好?”
“昨夜下了雪甚是好看,在院裡看了很久所以冇睡好。”
一旁的老爺咳了一聲,夫人又接著說,“雪景雖美,也要注意不要傷了身體,就寢也是。”
阮梅終於聽明白了,感情是以為昨天她跟李銳大戰一場了,要不怎麼說有兒子的父母對自己兒子幾斤幾兩完全冇有數,李銳那個身體能戰一回合就不錯了。她冇有反駁,順從地點了點頭,隻希望這無意義的對話趕緊結束。
偏偏李夫人又提起跳河的事。
“你已經來了李府,就是李府的人了,可彆再做些尋思尋活的啥事。你應該知道我銳兒對你不壞,你若是以前有相好的也該趁早斷了心思,在李府安靜享福便是。”
合著好話壞話都被說了,這分明是威脅她不要想著逃跑,阮梅點點頭,心裡暗罵,生個兒子不得了了。
“夫人教訓的是。”
用過午飯夫人老爺去藥材鋪了,要到晚上纔回府,阮梅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動,這些日子李銳太溫和了,讓她忘記了自己處在怎樣的境地,還好冇說錯話,就要像對待領導一樣對待公婆。一想到這就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想到上班就噁心,她端起茶喝了幾口壓壓驚。
李安陽一頭撞進她懷裡,抱著她的大腿,“梅姐姐我們不去打扮一下嗎,晚上我們要去放燈,二哥哥說要帶我們去燈會轉轉。”
打扮,也就是化妝,阮梅眉頭一皺,前世因為出鏡的原因經常化妝,導致她對化妝有種莫名的牴觸,不過給這小丫頭片子打扮打扮倒是可以。
“那我給你編個頭好不好?”
阮梅手巧,很快就編了個可愛的雙丸子頭出來,取了大紅色的梅花簪子插在腦袋上,李安陽抬頭看她鬆鬆的挽著髮髻,不解道,“梅姐姐你不打扮嗎?”
她剛想說懶得弄,李銳已經換好了衣服進來,隨手取了一條天青色的緞帶將她的頭髮重新綁在後腦勺,“簡簡單單的就很好,都跟你似的愛打扮。”他手指颳了一下李安陽的鼻頭,那蒼白的關節上帶著一枚玉扳指,不僅如此,他這身衣服也是新的,青色的裡衣配黑色的外袍,領口和袖口是銀絲繡的祥雲圖案,腰間彆著個香囊,淡淡的檀木香包裹著周遭。
“走吧。”他朝阮梅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