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乾洲轉頭看我。
我個子嬌小,被潮動的人頭遮擋得嚴嚴實實刹那便推搡很遠,等我從人堆裡擠出來時,已被洶湧的“巨龍”帶至另一條街的三岔口,手中的糖人被擠的四分五裂。
“吆,真是冤家路窄啊。”嬌俏的女聲傳來,“怎麼?聽說今天紀淩修會來看花燈,你又追來這裡了?”
我扭頭看去,是馮天驕,她跟那倆狗腿子站在一間掛滿花燈的當鋪前。但我的視線穿過馮天驕看向了她身旁的紀淩修和孟晚。
除了孟晚,其他幾人都是官家子弟,他們是一個小團體,自幼一起玩耍長大。
“真不害臊。”狗腿1號罵道:“抱著寧少帥發騷,居然喊淩修的名字?是個男人你都勾引啊!我要是你死了算了!丟死人!呸!”
“怕是喝醉了把寧少帥認成淩修了吧?我就好奇了。”狗腿2號陰陽,“那日,寧少帥怎麼會出手替她解圍?聽說還帶她回府上過夜。”
“寧少帥八成也認錯人了,後來不是又把她送回施家了嗎。”狗腿1號酸溜溜,“她一個土財主的女兒,連寧少帥的軍靴都不配舔!定是認錯人了!”
“當然認錯人了!”狗腿2號驚訝,“怎麼可能瞧得上她?咱們平京首富家的千金都難見寧少帥!一般官員都冇這資格!”
紀淩修自始至終一言不發,自從孟晚回到他身邊,他便再未靠近過我。倒是孟晚看向我的目光從幽怨漸漸怨恨。
我不想與她們浪費唇舌,調頭走開。
“彆說軍靴了,她連咱們的鞋子都舔不著。”馮天驕冷嘲熱諷,“你們見過她爹嗎?又土又乾癟的一個老頭兒!天天穿著中山袍裝讀書人,其實大字不識一個,特離譜。”
嘲笑聲傳開。
我猝然止步,轉身看向馮天驕,“你怎麼罵我都行,彆罵我爹爹。”
“你爹本來就猥瑣啊。”馮天驕穿著蓬蓬公主裙,裝無辜,“又老……又醜……又土……”
我脫下一隻鞋子走向她。
“怎麼?”馮天驕趾高氣昂,“不是嗎?你爹就是個倒貨的下九流!”
我揚起鞋底狠狠一傢夥抽她臉上,“我說了彆罵我爹爹。”
她被我一鞋底抽的踉蹌摔倒,難以置信望著我,“你……你敢打我?”
另外倆狗腿也驚呆了,我拎著鞋帶甩著鞋,“打你我嫌手臟,你的臉隻配我鞋底。”
“施微!”馮天驕氣瘋了,她何曾受過這等屈辱,抓起地上的灰塵揚向我。
另外倆狗腿子撲過來幫著打我,“你一個土財主出身,憑什麼敢對我們動手。”
“土財主怎麼了?你們爹爹一個月的工資不過幾百大洋,還不夠我家一頓飯錢!”我衝她們喊,“你們這些窮婢子!吃穿用度都是向我們這些土財主討來的!臭名門乞丐!”
我的話徹底激怒了她們,她們揪我頭髮,我就趴在地上抱住她們的腿,把她們全部扳倒。我雖然個子小,但我勁兒大,上次是我被推下湖,所以吃了暗虧。但是這次,我讓她們也落不著好!處處往她們臉上撓。
“紀淩修!”馮天驕突然開始搬救兵,“快來幫我!你可是我表哥啊!”
她把我耳朵快撕掉了,我疼得直掉眼淚,狠狠掐向她的臉,誰知,手腕忽然被人牢牢握住,動彈不了。
我轉頭看去,紀淩修阻止了我,他神情淡漠冷靜,雙眸慍怒。
也就是這個空檔,那三個臭娘們兒翻身而起,齊齊踹向我的臉。
“夠了!”紀淩修忽然怒喝一聲。
那三人被喝住,我趁機掙脫紀淩修的控製,從兜裡掏出小刀戳向馮天驕的脖子,毫厘之間驟然止住,挾持了她。
“誰敢再動我一下,我就殺了她!”我拽住馮天驕的衣服站穩身子。
在場所有人都嚇壞了,畢竟馮天驕是督察廳廳長的女兒,我惹上她,我們施家都會有麻煩。
“姓施的!”紀淩修一臉怒容,對我步步緊逼,“放下刀。”
“我要她給我道歉!給我爹爹道歉!”我氣不過,氣到發抖,她居然敢侮辱我爹爹!
“讓我給你道歉,呸!”馮天嬌也不示弱,“我爹爹可是督察廳的!你今兒個的行為,足夠讓你們全家吃牢飯了,走著瞧吧!”
僵持間,我的貼身丫鬟跑了過來,瞧我這副模樣,哀嚎了一聲,她以為跟紀淩修有關。
“淩修少爺……”小丫鬟撲通一聲跪在紀淩修麵前,“彆再逼我家小姐了!她為你付出的夠多了啊。她有多愛你,你知道嗎!你就不能憐惜一下她啊。”
我“噗”地咳了一口血出來,我這個小丫鬟真是句句都在紮我死穴啊。
“你跪下乾什麼?快起來!”紀家的小跟班急忙把我小丫鬟往旁邊拉,“有話好好說。”
“我鬥膽問一句,淩修少爺。”小丫鬟跑回紀淩修麵前,為我討公道:“你到底愛那個孟晚什麼?讓你不惜以傷害我們小姐為代價。她值嗎?”
不是……我管他喜歡孟晚什麼?我不在乎了啊,可我此刻渾身疼得說不了話,嘴裡全是血,勉強撐住身體挾持馮天驕。
紀淩修不置一詞,似乎覺得這個問題不值得回答。
他的小跟班一直磨磨唧唧拉開我的小丫鬟,他倆似乎感情挺好。
那小跟班兒小聲嘟囔,“孟晚是我家少爺的救命恩人。小時候我家少爺救一個棄嬰的時候,被水衝跑過。是孟晚跳河救了我家少爺,當時我家少爺受了重傷,孟晚明明可以自己逃命的,但她卻在冰天雪地裡守了我家少爺九天,你說她值不值得愛?”
我心中驚雷乍響,這劇情怎麼這麼耳熟?不是我跳河把他救上岸的嗎?怎麼變成孟晚了?走錯戲台子了?串戲了?
我家小丫鬟驚訝望了我一眼,說,“不是我家小姐跳河把淩修少爺救上岸的嗎?我聽我家小姐講過不下一百遍了。”
紀淩修眼裡浮起一絲困惑,下意識看了我一眼。
“都彆打了。”孟晚忽然衝出來,驚慌出聲,“寧少帥來了!”
我驟然回頭,便見寧乾洲從花燈深處走來,他領口的鈕釦整齊板正,身形威猛修長,似乎恢複了威嚴肅穆的樣子。
像是看到了救星,我眼光閃閃。
“做什麼!做什麼!把刀放下。”那名熟識的便衣瘦瘦軍官走上前,擋在我身前。
現場混戰慘烈,我耳朵被撕裂,蓬頭垢麵,到處都是血。那三個臭娘們兒也落不著好兒,臉上都是爪子印,她們看見寧乾洲來了,紛紛跑向寧乾洲告我狀。
寧乾洲穿過人群徑直來到我麵前,我耳朵疼得直掉淚。
“打贏冇?”他問我。
我說平手。
他微微彎腰,視線與我齊平,盯著我的眼睛看了會兒,他唇角微揚,取下我歪斜的笑靨花玉枝,枝尖微微一挑,便將我一頭亂髮簡單盤起。
“冇出息。”他說。
周圍人全都看呆了,什麼情況?紀淩修審視寧乾洲,另外三個臭娘們兒麵麵相覷,震驚的無以言表。
我的小丫鬟也驚訝張大了嘴巴?
“帶她去醫院。”他的視線銳利掃過另外三個小姐,“送她們也去。”
馮天驕和另外兩個狗腿子瞬間白了臉,僵硬杵在原地,低著頭,不敢再造次。
我一瘸一拐離開時,人群再次傳來一浪高過一浪的喧嘩聲。
我翹首看去,龍舟賽進入了最關鍵的環節。
參賽者們舉著花燈簇擁成一條金燦燦的長龍走街串巷,邊走邊給百姓表演戲目,三條巨龍正在街口鬥戲……
“想看?”寧乾洲問我。
我略微猶豫,他忽然將我托起,讓我坐在他的左肩頭。
視線瞬間翻越人海變得遼闊無邊,他帶我走向花燈璀璨深處。
我耳朵淌著溫熱的血,撕心裂肺的痛。
可我的心開始沸騰!
整個人輕輕顫抖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