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清從周家出來時, 已經近十二點,冷風吹得他有點頭暈。他平時不怎麼喝酒,可總難逃幾杯下肚,這次周軼來帶他引薦了上麵的一些人,他更拒絕不了。
沈降林現在的的位置,要避免和他在明麵上的一些牽扯,周家便是這箇中間人,替他牽頭往上走。
剛剛的白酒兌上吃飯時的紅酒,胃裡好像點了把火在燒,長達三個小時的高度緊張的聊天狀態,讓他有點疲憊,坐上車後按了按太陽穴,打算合上眼休息一會。
司機也將車速開的比平日裡還要慢。
沈硯清翻出手機看了眼手機上的未讀訊息, 陸懷琛的簡訊已經是兩個多小時以前的了。
‘人送到了,你安心應付那邊。’
螢幕的光在烏黑的車內有些刺眼,他皺了皺眉半眯著眼打開那個聊天框,訊息還停留在那份檔案。
他臉色沉了沉,但頭疼讓他也不想計較這些,骨節分明地指尖輕觸了幾下螢幕,發了條訊息出去。
‘下次跟我出來,我冇送你回去的話,記得跟我報平安。’
訊息發出去,沈硯清便一臉倦意地關上了手機,他的私人聯絡方式知道的人並不多,平日裡和他們這些人都是有事就打電話,兩通電話找不到人纔會發微信訊息。陸懷琛知道今晚他被周家喊去是有事,也心照不宣的冇有打擾他。
沈硯清閉眼休憩時,腦海中卻出現了那張明媚靈動卻不張揚的小臉,幾次見她,都給他帶來不一樣的感覺。他看得出她幾乎有什麼事都藏在心裡,但是還在讀書的她總歸心思單純,心裡想的都寫在臉上了,可能是對他還有點畏懼,說話總小心翼翼倒也溫巧乖順,不鬨,飯桌上不懼生該吃吃該喝喝,絲毫不端著。
他不喜歡那種冇由來時刻端著自己的人,周君瑤就是如此,雖然在哪都是一副禮數週全的樣子,但才二十幾歲身上就缺了活潑和自在,導致他每次見了那張精緻的臉都提不起來興趣。
沈硯清想的頭有些暈,半眯著眼看了看窗外,路上的車已經不多了,路過**時路燈打在他如雕刻般的側臉上,光線一明一暗地忽閃。
車行駛進院子時,時晉早已在沈硯清家裡候著了,安排好了所有沈硯清需要的資料,順便放了一杯醒酒湯在書桌上。
時晉可能是為數不多能參與進沈硯清生活的人,跟在他身邊快十年了,畢業就被沈降林挑到了他身邊,沈硯清所有的私事隻能經他的手處理,生活上除了有沈家派來的保姆照料著,他身邊出現地形形色色的女人也好,關係也罷,多一個外人知道都是麻煩。
林姝第二天早早的爬起來,今天江禾出院。
一打開手機看見有訊息,點進去發現是沈硯清的,心好像瞬間漏了一拍,砰砰地跳,她握著手機看著螢幕上的資訊有些意外,她以為又和上次見完一樣,人直接消失的一點音信冇有。
沈硯清發的這些話好像兩個人之間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下次’是指還會再見的意思嗎。
林姝不知道回什麼,邊猶豫邊打字回他訊息,‘我昨晚睡著了冇看到你的訊息’。
冇想到一個電話就直接打過來。
“起這麼早,睡醒了?”沈硯清剛睡醒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
林姝冇想到他居然直接回了一個電話過來,還這麼快,心咯噔地跳了一下,抽回思緒平複了一下心情。
“嗯,今天江禾出院,我去接她。”林姝一邊說話,一邊穿著外套,看了眼還在睡夢中的楊曉貝,便不打算叫醒她 。
沈硯清聽見電話那邊窸窸窣窣地聲響, 起身倒了杯水按了按頭,酒醒後頭還在一陣陣的疼。
“你等一會,我讓我助理送你過去。”他聲音很輕,冇有問她要不要,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沈硯清一邊說著,一邊給時晉發訊息,讓他安排車去北外。
剛套好外套的林姝聽到他要送她,頓了一下手裡的動作,但也冇拒絕。
“好。我在北門等著。”
“車快到了會有人給你打電話,外麵冷彆急著出門。”
沈硯清笑了一下,冇多說。
掛了電話後,林姝並冇有聽他的話,而是穿上衣服就噔噔地跑下樓,入春冇多久的北京氣溫雖然上來了,但是早上空氣中嘶嘶地涼氣還是直愣愣地從林姝的褲腿中竄進去,她雙手踹進口袋縮了一下脖子,小步快跑地去食堂吃了早餐,又打包了一份豆漿和包子打算帶給江禾。
時晉遠遠的就看見一個身影往這跑,拎著個透明袋子裡麵還裝了早餐。
林姝湊近了纔看到時晉帶著一副眼鏡一身休閒西裝就站在車旁邊,原來那天在醫院見到的人是沈硯清的助理,她冇想到人來的這麼快,也冇人打電話催她,隻是吃了個早餐車就等在這了。
“林小姐,”時晉看了林姝一眼,冇有多餘的眼神,隻是點點頭示意她上車。
林姝一上車就看到鄰座的小桌板上放著一杯牛奶和早餐,有點疑惑的往那多看了兩眼,以為是給沈硯清準備的就冇有多想。
時晉坐在副駕駛側目看見林姝就規規矩矩的坐在那,手裡提著那個袋子,乖乖地看著前麵一言不發,便也冇多說什麼就看向前麵的路。
林姝突然想起來忘記跟沈硯清說自己上車了,便發了條訊息給他。
‘我上車了一會就到了。’
不一會沈硯清的訊息就過來了。
‘我讓時晉給你帶了份早餐,記得吃了還暖和點兒。’
林姝這才知道這早餐是給她準備的,微怔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讓沈硯清的助理幫自己買早餐,抬頭說:“時助理,謝謝你的早餐!”
時晉轉頭微微一笑道:“客氣了,林小姐叫我時晉就行。”
林姝剛剛吃過了早餐,肚子有點飽,便胡亂往嘴裡塞了幾口。
車很快就到了。
“拜拜時晉,我先走了!謝謝你,”林姝開了車門,站在車外朝時晉擺擺手準備走,就見時晉也打開了車門下來。
“沈先生交代了,讓我把林小姐還有你的朋友一起送回去學校。”
林姝默默的想沈硯清這個人關心人起來,還真是無微不至,便和時晉一同往醫院走。
一路兩個人都冇說話,她上樓去病房,他便去了辦理手續。
江禾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除了腿上那些疤痕要後期修複,看起來跟之前冇什麼兩樣,雖然生病,可是被宴錦堂的菜養胖了不少,麵色都紅潤起來。
林姝一路挽著江禾的胳膊,跟她講最近發生的事,但是始終冇提沈硯清,因為她不確定江禾出事那次,沈硯清是不是也在。
林姝到了宿舍後給沈硯清發了條訊息後,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麼,來回看了幾次手機也冇訊息,便躺在床上發呆。
江禾似乎注意到了林姝的異常的一些小動作,一邊收拾床鋪一邊緩緩地問道:“剛剛送我們的人是誰啊?”
林姝聽到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便胡亂編了個朋友一起吃飯認識的藉口搪塞,連她自己都不信,她怎麼可能認識能和沈硯清做朋友的人。江禾也不傻,而且前段時間她才因為這幫人出事。
“姝姝,”江禾抿了抿嘴唇頓了一下:“ 我以前一直以為每個人生來雖然不平等的,起碼靠自己的努力,不管多久總會有成功的那天,但是其實不是這樣的,有些人生來就在終點,這些人眼裡根本看不見還在起點的我們, 也不喜歡我們和他們站在同一個終點。”
林姝那時候聽的似懂非懂,就像這窗外的浮光掠影一樣,記住了這句話可又冇放在心上,再想起江禾說的話時北京已是很多年冇再踏入的地方。
沈硯清忙了整整一天後下午被喊回老宅吃飯,吃完回去的路上看手機纔看見了早上林姝發的訊息,想著估計又不樂意了,但好在她不是那種喜歡耍小性子的女生。
便直接回電話過去。
電話響了一會才接通,隻聽到林姝嬌軟甜糯的聲音:“沈總什麼事呀?”
“在忙什麼呢,這麼久不接電話。”沈硯清笑道。
“久嗎,哪有你忙,一整天到這個點才肯回我訊息,”林姝不自覺的嗔怪道。
沈硯清大概好久都冇聽到有人會跟他撒嬌了,以往那些女人各個都懂事,永遠是好脾氣的依順著他。
他突然想到什麼:“林姝,你有男朋友嗎?”
林姝聽到後有些愣,有點生氣大聲道:“你什麼意思沈硯清,我是那種有男朋友還在這和你講話的人嗎!”
沈硯清聽完笑得開懷:“這就生氣了?”
“冇有!”林姝纔不承認。
沈硯清慢條斯理地說:“冇有就好,這樣更方便了。”
林姝反應過來那句話時已經在電話那頭羞得臉頰泛紅:“沈硯清!”
沈硯清發覺逗她真的有意思:“我這幾天忙忘了跟你說,陸懷琛還記得吧,下個月底他在印尼需要個翻譯,我替你報了。工資可比翻譯這些破檔案多,打算怎麼謝我?”
“可是我要上課,還有你弟弟那裡要上課。”
沈硯清笑道:“沈逸的課我說了算,學校你要是請不了,我親自替你去請?”
林殊聽了連忙拒絕了,還是忍不住問:“機票都報銷的嗎,有多少錢,去幾天?”
沈硯清嘖嘖道:“還真是個財迷,不應該先謝謝我嗎林姝?”
林姝隻好先按下心中的疑問:“你要我怎麼謝謝,請你吃飯不會花掉我一個月的生活費吧?”
沈硯清笑得不行,恐怕她半年的生活費都不夠在他常去的飯店吃一頓。
“下樓林姝。”
沈硯清讓司機把車停在了離北外宿舍樓一段距離的馬路上,擺擺手讓時晉在車裡等著。
林姝握著手機電話都忘了掛,穿著拖鞋和一件毛茸茸的兔子睡衣就飛快地跑下樓,就看見路燈下的沈硯清,一身灰色暗紋西裝,手腕處露出的白襯衫彆著金色的手工袖釦,燈光打在他臉上,顯得他輪廓格外清晰,嘴角輕輕上揚地笑著遠處的她。
林姝小跑到沈硯清麵前,小口微微喘著氣的說:“你怎麼在我們學校。”
“想你了唄,我可是特意繞到這的。”沈硯清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隻是這麼一句話的功夫,就讓她耳廓瀰漫著一陣紅,卻裝的若無其事:“找我乾嘛。”
沈硯清將她的表情都收入眼簾,也不戳穿,饒有趣味的說:“感謝這種事自然要當麵來。所以準備怎麼謝謝我?”
林姝被他問的愣住了,怎麼感謝?沈硯清什麼都不缺吧,要是真請他吃飯,多半他都不樂意進那種店門。
“想不出來就過後再說,”沈硯清嗤笑了一聲,頓了頓又開口:“怎麼不談戀愛?”
“啊?”林姝被她說的腦袋有些發懵,抬頭看向沈硯清發現他正低頭笑意濃濃地看著自己。
沈硯清輕拍了一下林姝的頭:“你怎麼老反應遲鈍呢林姝?怎麼考進的北外啊?”
林姝被沈硯清說的一些氣惱,一把佛開他的手,儼然忘了他上一句話:“那你還敢安排我去給陸懷琛工作,不怕他找你退貨!”
樹枝的影子被一陣陣地冷風吹在地上晃動,沈硯清笑著替她裹緊了一下衣服:“退貨我又不是不能收。”
….
燈光把不是一個世界的兩個人融成一道線,拉的越來越長。
自那次之後,沈硯清經常冇事就給她發訊息,有時候還會讓北京幾家有名的餐廳送飯過去,林姝也不知不知覺地沉浸在這種一來一回的聊天中,淡忘了沈硯清的身份。
他偶爾還會自己開車到學校看她,但待不了多久,隻是叮囑她幾句便走了。偶爾的聊天中,沈硯清總是聲音中帶著一股疲憊,林姝也猜到了他最近在忙,冇法跟她一樣有空閒時間,便從不主動打電話給他。
直到她在沈家又看到了沈硯清,是在她要去印尼的前兩天。他們有段時間冇見了。
她正在教沈逸雅思閱讀閱讀技巧,抬頭便從窗戶外看見沈硯清那副熟悉的側臉,他低頭看著手機冇有往書房看,徑直走向了主廳,顯然隻是路過。
許久不見,沈硯清似乎瘦了,眉骨高高地聳立,深陷的眼窩裡雙眼泛著疲憊。
林姝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拿起手機想給他發訊息說,剛剛看見了你,但是猶豫了一下想著給他一個驚喜就換成了,‘你在忙什麼呢。’
不一會她就看到螢幕上一閃。
‘在開會,一會跟你說,乖。’
他不是在家嗎?..她拿著手機看著訊息微怔,直到手機螢幕熄滅。
沈逸喊了聲:“林老師?…林老師。”
林姝收回思緒,卻有點心不在焉的看著書,視線瞥了幾次手機,螢幕也冇有再亮起來。
平常下了課,她一般直接從沈家的側門出去,是餘管家特意交代的,她也不介意,反正離書房近,也離外麵的公路要近些,可她今天鬼使神差地走到主廳去,想知道沈硯清怎麼回沈家老宅了。
自打第二次在這碰見他之後,一週幾次的課,都冇再在這碰到過,她知道他一般不住在這,但每週會有一天必須回來吃飯。
沈硯清穿了件黑色中山外套,麵色冷峭嘴角輕抿,坐在廳堂的紅木椅上,時不時和旁邊的人低聲交談,手腕搭在椅邊袖中露出那串手串,一臉凜然正氣,截然不同於往日見她時的樣子。
看樣子真的是在忙。
正在林姝輕舒了一口氣準備悄悄溜走時,迎麵走過了幾個人,為首穿著件黑色夾克白襯衫的老人似是在電視上見過卻又記不起來。
莊鈺琴一臉笑著和旁邊的周軼來在說話,後麵緊跟著一個高挑腰身纖細,穿著貼身旗袍的女生的和幾個拎著公文包的男人。
林姝看見了躲不過去也冇法裝看不見,隻能硬著頭皮尷尬地笑著朝莊鈺琴打了個招呼:“沈太太。”
莊鈺琴也許是冇想到她會出現在這,隻能朝她微笑著點點頭示意,隨即跟一旁的周軼來低聲說:“這位是小逸的老師,”便從她身邊走過去。
那個女生也隻是看了她一眼便隨即挪開視線。
林姝明白了為什麼平時不讓她走正門的原因了,沈宅大概是經常有重要的人來做客,
沈硯清聽到了外麵傳來的動靜,注意力從交談中轉移到外麵,自然是看到了外麵那幾個人身後的林姝。
視線交彙地那一刻,沈硯清微微皺了下眉頭,冇想到林姝在這裡,還出現在此刻,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隨即挪開視線,好像冇看到她一樣。
周君瑤倒是興致勃勃地走過去坐在沈硯清旁邊:“硯清哥,今天我可是特意跟著爺爺來的,早就聽陸懷琛說你們家廚師是禦膳房的後人…”
沈硯清也隻是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微笑回了周君瑤幾句,冇有再往外看。
林姝不知道沈硯清旁邊那個女生和他什麼關係,但是他並不拒絕她親昵的挽他胳膊,就知道關係一定是很近要不就是很親。
她想到自己滿是期待的特意溜過來,隻是單純想看看他在乾嘛給他個驚喜,現在卻好像個人群中的小醜。
這裡冇有人希望林姝此刻出現在這裡。
兩個人話都冇有說,隻是對視了一秒,幾步的距離變得好像隔了千山萬水。
她鼻子一酸,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委屈和難過,眼淚迅速地湧進了眼眶,卻又不知道自己在傷心什麼,沈硯清從來冇和她說過喜歡這些話。
林姝這時意識到,沈硯清身上那層光芒永遠遮不住,不是那些關心甜蜜的話就能模糊兩個人的界線,如果不是來教課,沈家的門檻永遠不是她能踏進來的。
林姝走出門時,時晉就站在門口,看見她發紅的眼眶像是明白了什麼,也隻是假裝冇有看見,禮貌地說:“林小姐,我送你回去。”
林姝抬頭看見時晉,吸了吸鼻子,微囔著鼻音,假裝淡定的向上扯著嘴角著說:“不麻煩你了時助理,那兒就是地鐵。”
她舉起手朝右邊指了指。
時晉歎了口氣,但並冇有多挽留:“注意安全林小姐。”
林姝突然想到什麼:“時助理,能把陸先生的電話發給我一下嗎!”
時晉知道林姝過幾天要去給陸懷琛做翻譯,便冇有多想就發給她了。
“謝了,再見…啊不對有緣再見時助理!”
林姝笑著拿著手機朝時晉揮了揮手便離開了,好像什麼事也冇發生過。
時晉看著她離開的身影,也轉身進了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