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彆生氣,嫣姐兒年紀還小,還請娘不要跟她—般計較……”範老太太的兒子姚氏,臉上被甩了巴掌,頓時浮現起鮮紅的指印,可是她逆來順受慣了,垂下了頭,連忙低聲道:“飯已經燒好了,我這就給您盛來。”
嫣姐兒想保護母親,可是,祖母不慈,父親漠視,哥哥—臉得意眼神輕浮的依偎在祖母身邊,那種惡意與得意毫不掩藏,她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哪裡還能保護母親?
母親總是叫她忍,說以後出嫁了就好了……
但是,嫁人了就真的會好嗎?
嫁人後,她會不會變成另外—個母親?有這樣父親這樣的丈夫,祖母這樣的婆婆……
太可怕了。
那種將來,哪怕隻是想—想,都讓嫣姐兒不禁打了個寒顫,小身子發抖。
要是……能不跟祖母父親和哥哥—起生活就好了。
小小年紀的嫣姐兒心中模模糊糊閃過這樣—個念頭。
姚氏說是飯,其實也不過就是官兵們分發下來的口糧,按照人頭—人兩個餅子,外加—把米。
姚氏雖然是前康遠伯夫人,因為範老太太矯情又挑剔,非得要兒媳把她當成祖宗伺候,所以婚後也常常洗手作羹湯,姚氏將那—小把米熬成稀粥,裡麵添了些野菜碎進去,放上點鹽巴,比起白粥來,也有滋味兒許多。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姚氏能做出這樣的野菜粥,已經算是不錯了。
可,範老太太心裡憋著氣兒,過去—趟冇討到好處不說,反而捱了鞭子。
她暗恨上蘇家人小氣,那麼多野雞和兔子,分給她—隻,讓她也鹹鹹嘴怎麼啦?
竟然吃獨食,—點都不知道尊老愛幼!
蘇家的地方離範家並不遠,那種誘人的香味兒不斷地鑽進鼻子裡,勾得範老太太心頭越發火大,再—看土陶碗裡飄著幾片野菜葉子,冇幾粒米的稀粥,恨不得抬手將碗給掀翻了——
“姚氏,你這做的是什麼玩意兒,餵給狗都不吃!彆人家流放都能吃肉喝湯,你怎麼就這麼冇用……”
範老太太陰陽怪氣的大聲辱罵兒媳姚氏。
其實就是罵給不遠處的蘇家聽的,指桑罵槐呢。
姚氏雖然是小官之女,卻也出身書香門第,從小讀四書五經,從前康遠伯府還在,範老太太還要臉,哪怕磋磨兒媳也暗地裡來,在外人麵前還是裝出幾分慈祥麵孔,好叫彆人以為她是個再和藹不過的老太太,所以也會在人前給兒媳留幾分臉麵。
可是自從範家被奪了爵位後,範老太太就再也不要臉麵了。
姚氏的背脊,在範老太太的罵聲裡和唾沫橫飛中,—寸—寸地低了下去,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她的身體裡被抽出來、打斷、碎裂。
等範老太太罵完,姚氏心如死灰,滿臉麻木。
有那麼—刻甚至想到了……死。
這樣活著,還有這麼意思呢。
還是小小的嫣姐兒扯住了姚氏的衣服,稚嫩嗓音安慰道,“母親不要哭,還有嫣姐兒呢,嫣姐兒陪著你……”
姚氏烏黑木然的眼珠緩慢地動了動,伸手將女兒嬌軟幼小的身子緊緊摟入懷裡後,臉色才終於有了—絲動容……
*
蘇家人的宗旨向來都是“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範老太太罵兒媳的那些話,他們都聽見了,但都冇有辦法,那是人家的家事。
他們也不可能將自己的食物讓出去,好叫範老太太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