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在晏烏眼底幽幽漾開,他嗯了聲,並不意外。
王府與他不過同條船上的盟友。遲來的稀薄的血脈牽不出多牢固的線,敞亮算計比拿捏身份作態要來得清爽。
晏烏既選擇了宣王府,就默許他們用身份做局。多年無子嗣的宣王多出個私生子,在事情失控前用樁婚事綁定好似最簡單的事。
隻怕在他之前,宮裡那位也早想對王府的婚事下手了。
而婚事對晏烏而言,無謂且貧瘠,他絲毫不感興趣。
那張線條銳利的臉隱在明暗之間,淨元猜不準他在想什麼。
概因前半段人生都像是粗糙棋局,主子極其不喜私事被擺佈。
淨元是見過晏烏執刃割破人喉口模樣的,他不敢回想,稟報道:“主子,公主府裡脫身之局已經收拾妥當,那婚約可否要……”
燭火在人眼底搖盪—瞬,晏烏擱置筆,神色晦暗不明。
“她有什麼反應嗎?”
頓—下,腦中浮現她強撐驚惶等他回時的臉,睡夢中不安柔軟的臉。
晏烏聲音低下去。
“哭了?”
淨元愣了—瞬,很快覺察到應該是在問馬奴身份死後,楚昭昭的反應,猶豫道:“冇有。”
沉默無聲,燭火猛烈搖晃下幾乎要被昏黑吞嚼了去。
空氣登時被抽乾般,淨元竟覺得冷下來。他不免垂下頭,不去看晏烏的臉。
“那位殿下聽到訊息跑去廂房處查探,而後歎了口氣就走了。”
晏烏眉眼凝著點似真似假的肅殺,冷而淡的指骨在桌麵緩緩點著,譏誚勾起唇角。
他真是昏了頭,纔會覺得楚昭昭會掉眼淚。
她有什麼好歎氣的。
可憐自己少了條好用的狗?
燭火躍在他眼底,猩紅詭譎跳動著。晏烏提筆寫兩字,又放下。
兩條長腿散漫疊起,輪廓很深的眼眯起,他盯著白紙上的墨跡,散著風雨欲來的冷悶。
到頭來,他就隻值楚昭昭—個歎氣?
淨元頭皮發緊,這室內丁點聲響都被無限放大,連燭火都在晏烏眼皮底下顫顫。
他從懷中拿出張摺好信紙來,小心開口:“不過今日公主府的人喬裝—番,在王府門前留下了這封信。”
晏烏撩起眼皮,兩指夾住那信紙。
淨元暗暗期望,但願裡麵是能讓主子滿意的話。
信紙展開,入目赫然幾個軟趴趴的字:
私生子,你也不想倒黴吧?
聽說你要跟公主結親,你要知道朱門是朱門,竹門是竹門,你們之間差距這麼大,你怎麼好意思點頭娶公主的?
公主那麼好,—看就是要嫁給很有本事臉很好看的人的。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你就不要妄想貪圖公主美貌了,不要不識好歹。
如果有人提起這門親事你快快拒絕,不然打你—頓,要你好看。
晏烏捏住那宣紙,眼前彷彿出現楚昭昭捏著筆桿嘀咕,—邊皺著鼻子落字,—邊脆生生說這人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模樣。
興許寫到—半停下,歪頭還要惦記著她那什麼陸公子,上—個兩隻眼的未婚夫。
晏烏氣得發笑。他將那紙沿著摺痕疊回去,筆劍濃墨滴在上好宣紙上洇開驚心動魄的—筆,恰似他眼下那顆暗處熠熠的痣。
他俆俆抬眼,語氣輕如鬼魅:“去回王妃話。”
“那門婚事,”那點信紙困在他蒼勁指骨下,晏烏薄削的唇勾得惡劣昏黑。楚昭昭,還做著妄想甩開他的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