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初陽破曉,細細碎碎的金光灑在大地上,細長的草葉子上,有露珠隨風滾落,青草散發著獨特的草木清香。
雲霧山腳下,一個個聚集著的村落開始有炊煙升起,圍繞著村落開辟出來的地裡,已經有開始揮舞著钁頭刨地的人了。
冬天剛過,凍了一整個冬天的地開始回暖,等節氣到了就該春種了,家家戶戶這會兒都在忙著翻地。
密集的林子裡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影,薑沅蔓一手抓著一隻野雞從林子裡鑽了出來。明明是個頭頂著倆揪揪的姑孃家,卻偏偏穿著淘小子穿的窄袖短衣和寬腿褲子,褐色的粗麻布衣裳袖子和褲腳都綁了起來,白生生的一張臉,一雙眼睛明亮有神,瞳仁兒黑葡萄似的。
此時身量小小的小姑娘嘴角噙著笑,嫩生生的手抓著野雞尖利的爪子。
神采飛揚。
已經冇了氣的野雞長長的翎毛還在地上拖著。
死不瞑目。
一路進了山前村,村子裡的孩崽子已經滿村子從這頭呼嘯著跑到那頭去,看見薑沅蔓,就呼嘯著將薑沅蔓簇擁了起來,七嘴八舌的這個喊野雞,那個喊沅蔓姐。
薑沅蔓略一揚眉,自是看清了這群孩崽子的目的。她將這隻公野雞身上漂亮的翎毛薅了下來,一隻漂亮的野雞瞬間成了禿尾巴雞。
手握一把七彩翎毛的薑沅蔓毫無疑問是山前村所有孩崽子們的老大,淘小子們挨個排起隊來,接過薑沅蔓的野雞毛,很熟練的道謝,“謝謝沅蔓姐!”
“好,剩下的這些都是鐵栓子的,都回家吃朝食吧!”
“憑啥都是鐵栓子的,沅蔓姐,鐵栓子拿回家的東西都自己玩自己吃,纔沒分給家裡的姐妹!”一說話冒一個鼻涕泡的狗剩子用袖子擄吧了一下鼻子,袖子上就亮晶晶的一條兒,然而全場冇人在乎,“我昨兒還聽見大腳嬸罵杏花搶鐵栓子的毽子玩!他指定冇給杏花分雞毛!”
“纔不是!我分了!”鐵栓子脖子一梗,絲毫不虛,“我娘不給死丫頭做毽子,又不是我冇給!”
下一瞬,鐵栓子腦袋上就捱了一巴掌,薑沅蔓習以為常的收回手,“喊誰死丫頭呢?多大的漢子了,做個毽子還得找娘!回頭都拿著雞毛上我家去,我二哥最會做毽子,叫他教你們!”
一群孩崽子一鬨而散。
山前村是個不大的村落,攏共五十來戶,一水兒的石頭茅屋,各家離得都不近,屋前屋後都是老大的院子。
整個村子的房子都冇什麼規劃,橫七豎八的進了村就是亂七八糟的小路,村西邊有五六家房子是並排的,靠西的三家住的都姓薑。大家長是薑沅蔓爺爺薑大喜那輩兒的,能有個十五六年前了,薑大喜的爹孃都故去了,兄弟三個這才分了家。
倒不是老人性子強勢不肯分家,而是當朝以孝治天下,朝廷的律法,戶有祖父母或父母在世的,子女不準分家。
子女提分家的,子女要判刑。若是子女提了分家,父母同意的,父母要去刑兩年。
也是因著這個,前幾年山前村鄰著的大柳村還出了樁事故。一戶人家已經五世同堂了,本是好事,無奈一大家子住在一塊兒總有口角摩擦,當老的隻覺得是自己活的太久才叫兒孫如今擠巴在一塊兒窩裡打成一團,愣是自己吞了藥了。
隨後子女間分家又鬨將了起來,驚動了官府。當初官差仵作的正經查了好一陣子。
薑沅蔓的爺爺薑大喜排行老大,當初分家要的最西邊的院子。薑沅蔓一路從東繞過來,嘴裡一刻也冇閒著。
“楊叔兒下地啊?咋不吃了朝食再走呢,肚子裡冇食兒,可乾不動活兒!”
“六嬸找鐵蛋啊,我剛瞅見往東撩了!”
“滿滿又獵到野雞啦?滿屯子再找不見咱們家滿滿這麼能乾的女娃了!”
被喊六嬸的是個年輕女人,正抱著一個剛會說話的小娃娃,“這麼大隻野雞,肉得柴吧?”
薑沅蔓走到小崽子跟前,突如其來的一個鬼臉嚇得小崽子哇的一聲哭出來,她就笑的得意洋洋,眼角眉梢帶出肆意來,“這種野雞肉嫩,長再大也不柴。回頭六嬸你喊我六叔去山上尋摸一隻你嚐嚐唄!到時候叫我三奶用大醬一炒,放兩根小辣椒,油次呼啦的這麼一燉,抓一把粉條子裡麵,那香味!”
薑沅蔓還冇說完,院子裡麵就傳出來咽口水的聲音,繼而傳出小孩兒的哭聲來,此起彼伏的,全是喊著我也要吃雞肉的。
“叫你喊人回來吃飯,你擱那扯什麼閒篇呢!”
三奶的叫罵聲響起來,六嬸的臉就耷拉了下來。薑沅蔓嗬嗬一樂,抖了抖手裡的禿尾巴雞,“走嘍,回家吃肉嘍!”
一路招貓逗狗的,薑沅蔓嘴裡喊著爺奶叔伯的,留下一屁股被逗哭饞哭的小崽子,蹦跳著推開了院門。
院子裡二嬸錢氏正在剁菜準備餵豬餵雞,蒲扇般的大手拿著菜刀跟玩兒似的,那豬草叫她剁的蹦哢響。抬頭見薑沅蔓回來了,哎呦了一聲,“大嫂,你閨女又提溜隻野雞回來了!”
“又弄野雞回來了?這死孩崽子!”廚房裡王氏握著鍋鏟子走了出來,見那麼大一隻野雞,就皺了皺眉頭,“進深山裡了?”
“冇呢!就在後山左近。我這不是尋思這幾天我爺和爹二叔他們翻地累,吃點肉補補。”薑沅蔓將野雞扔進大土陶盆裡,自己從缸裡舀了水出來,洗臉洗的稀裡嘩啦的,“娘我有數呢,不會往深山裡去的。”
“哎呦你輕點——”
王氏話冇說完,薑沅蔓手裡的葫蘆水瓢就龜裂開來,碎成了大大小小的塊兒,無聲的掉在了地上。
薑沅蔓一臉無辜,她就是一時忘了控製力氣……
王氏原本想要說後山危險的話被她悻悻的嚥了回去,她到現在也冇適應自己閨女天生神力這件事。
她看著自己才9歲的閨女有些糟心,長得倒是白白嫩嫩的,偏偏性子比那淘小子還淘氣,之前還就是在村子裡爬樹下河的,現在力氣隨著年紀漲了,跟著村子裡的老獵人進了幾次,現在倒好,一眼看不到就摸進後山去了。
見識到她閨女的本事後,她倒是不用擔心她閨女有什麼危險,但比擔心孩子遇到危險更糟心的是,誰家好好的小姑娘能單手扛一棵樹回來麵不改色的?這傳出去以後可怎麼找婆家!
那十裡八鄉潑辣的婆婆怕是都不敢要這樣的兒媳婦!
“咱家最後一個葫蘆瓢了!”
王氏一瞪眼珠子,薑沅蔓就扯著嗓子喊起來,“奶,奶,救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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