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瞞你,我兒子是個癱瘓,我是看你伺候人有經驗,纔想娶你進門的。你和我兒子領了證結了婚,不就有城市戶口了?”
“而且,我兒子雖然下半身癱瘓,但是那能用,你們再生個一男半女的,你在城裡也算有了依靠。今後我們家的家產都留給你,對你可是百利無一害!”
瞅瞅這是什麼話。
不等言真說什麼,村長媳婦一把推開言真,用胸脯子懟著那大姨說:“你想啥美事呢!”
“我們真真哪點不好,漂亮又能乾,非要嫁你個癱子?我呸!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那大姨立馬變了臉,之前的和藹一掃而空,嫌棄的拍了拍被村長媳婦碰過的地方道:“你有冇有素質啊!”
“她一個農村人,想留在市裡,她不嫁人,咋留?就她這樣的,啥條件都冇有,還二婚,好人家能要她?”
“我雖然說的不中聽的,但這都是事實!”那大姨翻了個白眼,嗤笑一聲,“不識抬舉!”
“再說了,她一個姑孃家不結婚,在城裡還不被欺負死?”
“我看誰敢欺負她!”
聲音忽然從他們身後傳來,言真錯愕的扭頭去看。
顧維琛劍眉緊蹙,從拐角處大步邁了出來,氣勢昂然,像是言真的靠山一般佇立在她身旁。
他的眼睛直視著對麵的大姨,不怒自威的眼神讓她訕訕的閉上了嘴。
隨後,他狠厲的目光慢慢收回,看向言真的瞬間眸子抖了抖,語調和眼神不自覺的都軟了。
他道:“你今後要是有什麼難處,隨時來找我。”
說著,顧維琛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紙筆。
他在本子上寫了一串數字,撕下後遞給給言真說:“上麵是我辦公室的電話。”
言真看著顧維琛的手,手指修長,上麵有微微突起的青筋和血管,皮肉緊實,充滿著力量感。
上一世這雙手牽過她,溫暖乾燥卻是一雙瘦骨嶙峋的手。
還好他現在身體康健,那他們之間就有長長久久相守的希望。
“謝謝,就是太麻煩你了。”言真接過被顧維琛遞來的紙條,緊緊攥在手裡。
剛纔顧維琛就在拐角外,目睹了一切。
他既氣憤又心疼,人姑娘身體健全,漂亮能乾,找什麼樣的男人不行,憑啥要嫁給一個癱子?
但是正如那大姨說的,在這年頭離婚是件丟人的事,言真回農村必然受人指點。留在城裡冇戶口,處處受牽製,也冇個倚靠,讓人欺負了怎麼辦?
結婚或許是個出路,但是婚姻不是兒戲,哪能說結就立馬結的。
顧維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看一眼那姑娘心裡就覺得痠軟發脹,對她的經曆憐憫又心疼。
那大姨上下挑著眼角掃視顧維琛,目光探究而促狹。
她“嘖”了一聲說:“不是我說話難聽,你一個大男人,她一個剛離婚的女人,你說你幫她?你怎麼幫她?一直幫她?時時刻刻幫她?”
“傳了閒話怎麼辦?流言蜚語就能壓死人,除非你能娶了她,要不就是在害她。”
“哼。”大姨轉頭看向言真,撇了撇嘴。
這軍人長的英俊,大小還是個官呢,怎麼可能會娶一個從鄉下來的二婚女。
言真攥著顧維琛給的紙條,冷目看向她道:“這就不勞您擔心了。”
“您還是多操心操心你癱瘓在床的兒子吧,畢竟你死了他今後冇人管,挺可憐的。”
這話直接戳在了大姨的肺管子上,讓她心口直髮悶。
她不死心的撂下一句——“我還不是為了你好,好賴話怎麼聽不懂呢!”
說完,她拎上水桶,轉身離開,一邊走還一邊回頭。
這個姑娘嫁給她兒子再合適不過了,真是可惜。
言真看著那氣急敗壞的背影,抿了抿嘴。
她是想嫁給顧維琛,但是那大姨什麼眼神?好像顧維琛能娶她就是天方夜譚一樣。
但這件事目前來看,的確有些困難,她必須徐徐圖之。眼下被那大姨一提娶不娶她的話,著實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了。
“首長,那人說的話,您彆上心裡去。”言真坦坦蕩蕩的看著顧維琛說:“您是軍人,責任感重,對我也是看不下去纔出手幫忙的。”
顧維琛冇接這句話,拎過言真和村長媳婦手上的包裹說:“我送你們出去吧。”
有些話,顧維琛終究還是上了心。
他是一名軍人,剛從戰場上回來。瀰漫的硝煙和被炸飛的殘屍,似乎還曆曆在目。
他的戰友一個接一個的倒在他的麵前,而他卻無能為力。
顧維琛甚至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戰友為了救他,葬身雷區,最後屍骨無存。
整理犧牲戰友的遺物時,顧維琛看見了被他珍藏起來的一張照片。
上麵是一個女人,坐在椅子上,她笑的靦腆,懷裡還有個肥嘟嘟的小孩,裹著碎花被子,應該是剛過滿月的女娃娃。
在女人的身旁站著個小男孩,穿著軍綠色的衣服,一看就是用大人軍裝改的,歪歪扭扭的戴著軍帽,手上還拿著一把用木頭削出來的手槍。
那是他的老婆孩子。
戰友犧牲的時候,甚至都冇看過一眼他剛出生的女兒。
而他老婆在得知他犧牲的訊息後,接受不了跳了井。
顧維琛便把戰友留下的這對兒女接了過來撫養,在給他們遷戶口回來的火車上遇見了言真。
他知道獨自留守在農村的軍嫂的不易,卻也隻是聽說,當他看見言真,讀懂了她的委屈,那種眼見為實的衝擊感一下子就讓顧維琛方寸大亂。
顧維琛是軍人,已經做好了時時刻刻犧牲的準備。若是他有一天不幸犧牲了,留下她妻子獨自撫養孩子?
還是像那個軍嫂一樣,接受不了尋了短見?這對一個女人不公平。
他不想讓自己的妻子當烈士遺孀,自己的孩子當遺孤。
大家和小家他隻能選一個。
既然他承擔不起家庭的責任,那麼他就不能結婚。幫戰友將孩子撫養長大,好好報效國家,是他全部的使命。
這是怎麼了?一時之間他居然想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
從繁雜的思緒裡脫離,顧維琛用手按了按眉心,帶著言真他們往招待所走去。
言真和村長媳婦上交了介紹信和身份證明,前台幫著他們開好了房間,安排好了一切後,顧維琛還是不放心。
言真今後想乾什麼?怎麼過活?這附近有冇有可以讓她租住的房子?
可是顧維琛看著言真,抿了抿嘴,還是冇問出口,隻是道:“我就不送你們上去了,拿好鑰匙。今後需要幫忙的話,就給我打電話。”
雖然冇問,但是顧維琛打算留意些這方麵的訊息,希望能對言真有用。
“嗯。”言真對著顧維琛點頭,笑著說:“謝謝你啊,首長。”
她笑得很甜,眼角彎彎的像是月牙,嘴角向上翹起,讓臉頰上的梨渦深深凹陷。
這是他看見言真後,第一次見她發自內心的笑。
真美。
顧維琛在心裡感慨著,也希望今後言真能少些苦難,每天都這樣笑。
“我走了。”顧維琛忽然轉身,大步離開。
村長媳婦探著身子往門外看,納悶的說:“咋走的這麼快,我還冇說聲謝呢,搶著撿錢去啊。”
“走走走,先上樓。”言真將村長媳婦扯了回來說:“咱倆趕緊洗洗,累死了。”
軍區的招待所條件還可以,開的單間,兩張床,帶獨立的廁所,一晚上五塊錢。
暗紅色的木質地板和床頭,頭頂上還有一盞壁掛燈,床頭櫃上放著茶杯,上麵印著為人民服務幾個大字。
“你看這床單被罩的多白淨。”村長媳婦摸摸床單子,又試探著往上坐了坐,看著周圍一切都覺得新鮮。
村長媳婦帶的雞蛋還剩下五個,倆人分著吃了,打算先湊合一頓,實在是冇力氣再去買飯吃。
倆人吃完,洗洗身子後,躺上了床,村長媳婦趕緊問:“都怪那醫院的大姨,你快和我接著說,院長咋處理那癟犢子的!”
言真說了院長對王文智的處罰和對她的補償。
村長媳婦興奮的從床上蹦了起來,壯碩的身板子砸的床鋪咯吱一響,“媽耶,這得多少錢!”
而且,言真把王家賣的毛都冇剩,錢都在她這。她穿了兩層內褲,貼身的換了下來,但是縫著錢和金鐲子的可一刻都不敢離身。
一天一夜的火車,又折騰了這麼大半天,比翻了二畝地都累人。
他們這邊美滋滋的躺在床上,吹著風扇,瞬間就陷入了夢想。
而王文智那裡卻是另一番景象,簡直是一團亂麻。